羽林卫三鸣鞭。
礼仪官高喊:“宣捷报。”
陆文铮踏步向前,每一步都像夯锤砸在青石板上,落地便生出让人不敢妄动的威仪。
他抬手将奏报举过头顶,庄严而沉重,仿佛不是捧着文书,而是托着北疆三千里的风雪与尸骨。
“大夏北焰军元帅陆文铮,有奏于陛下!”
声音之大,如巨浪撞石,震得广场生出回响。
“臣承陛下天威,提师北境,剑指罕盟,” 他顿了顿,喉间滚过的每个字都裹着铁甲的寒意,“为荡平入境之寇,还万里北疆无烽火,护边地百姓安枕席!”
“七年来,臣枕戈待旦,不敢稍歇。
幸赖陛下洪福齐天,将士浴血死战,方得今日 。”
他手臂猛然抬高,奏报的棱角在日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一举擒罕盟汗王四首,缚其部将百廿三人;斩蛮兵两万四千级,俘其众一万六千八百!金银辎重,车载斗量,皆充国库!”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如利剑出鞘裂帛鸣:
“今押俘一百六十七人于阙下,更携罕盟国主首级在此,” 他侧过身,身后侍卫猛地扯开黑布,一颗裹着血污的头颅在托盘上显形,“谨为献俘!”
礼仪官:“献俘!”
白练如绞索勒在俘虏颈间,被北焰军的兵拖死狗一样从队尾拽出来。
玄甲战靴踏过青石板,带着股血洗沙场的腥气,一把将人掼到广场中央。
“跪!”
一声暴喝炸在半空。
有那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被毫不含糊地踹了腿弯 ,“咔嚓” 一声脆响混着痛呼,人已像断了脊梁的畜生栽倒在地。
铁链拖过地砖的声响刺得人耳疼,到最后,百来号俘虏全被踩着脊背按在地上。
后脑勺对着城楼的方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剩粗重的喘息在石板缝里滚,连抬头看一眼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启奏皇帝陛下,臣陆文铮请奏。”
礼仪官高声传达:“奏!”
“罕盟金勿部,上也部,阿什部,秃查部,东昂部五个部落,敢越我大夏疆界,屠我边民如宰猪羊,烧抢劫掠财物无数,更掳我妇幼充作牲口!
此等禽兽不如之辈,心怀不轨之徒,天地不容,人神共愤,臣请将上也部,阿什部,秃查部,东昂部汗王。
就地处斩!
以正典刑,以慰亡魂!
其余俘虏及家眷,按其罪责轻重交付刑部论处。”
那四个汗王,骤闻 “就地处斩” 四字,浑身肥肉猛地一颤,方才还梗着的脖子瞬间软得像烂泥。
他们拼命扭动着要挣开束缚,破布堵住的嘴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
想喊 “饶命”,想磕头求饶。
可北焰军的兵死死踩着他们的脊背,任其在地上挣得像翻壳的王八,也只憋出一串呜呜咽咽的哀鸣,连半个清晰的字都吐不出来。
礼仪官传达:“准!”
永泰帝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宝座扶手,带起一阵猎猎风声。
他大步迈向城楼栏杆,俯瞰着午门外黑压压的人潮,那双曾阅尽奏章的眼眸里翻涌着雷霆,喉间滚过一声低叹,却转瞬化作金戈铁马的厉色。
“斩!”
羽林卫高声接传,先是两人,再到四人,然后是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接传,最后是羽林卫三百六十人齐声高喊:
“斩!”
这声呐喊裹着龙威、挟着杀气,撞得城楼铜铃乱响,惊得半空流云四散。
声波碾过广场时,连跪在最后的官员都觉得耳鼓发麻,而那四个汗王的呜咽声,早已被这雷霆万钧的 “斩” 字碾成了齑粉。
刽子手候在外场,站了半个上午,早就等不及了。
四人疾步上前,不用人帮忙,也不和跪地上的人打招呼,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其余俘虏吓得屎尿横流,呜呼哀嚎,被北焰军的兵很快拖回了囚车。
那四个热乎乎的人头,被刽子手裹了石灰,放到特制的托盘上,交接给礼部,因为这几个人头还要作为祭品在太庙放几天。
銮驾仪仗缓缓启动,城楼下的臣民们再次俯身下跪,整齐划一的三跪九叩,山呼海啸一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夏永昌,陛下威武!”
龙颜大悦,皇上微微颔首,携三位皇子从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城楼。
阶下百官依序退离,文官们登上早已备好的轿子,武官则翻身上马,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向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行去。
接下来,便是那备受瞩目的庆功宴了。
北焰军整队,齐齐上马,四列变两列,城内道路不宽,再加上老百姓占了一半的路,容不下四列并行。
囚车已交由刑部接管,再无牵绊累赘,北焰军的入京队伍顿时抖擞起十二分精神,甲胄铿锵,马步沉稳,昂首阔步地徐徐前行。
在城外,老百姓再兴奋,也有所收敛,知道凯旋的北焰军,还有献俘礼,只敢跟着队伍跑几步,最多大着嗓门喊几句。
一进城,围观的老百姓,人数翻倍,热情翻倍。
老百姓平日里就爱凑个热闹,北焰军献俘,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大热闹,长见识的大好机会,谁要是亲历一回,以后能和亲戚朋友吹一辈子。
更何况能一睹龙颜,一睹北焰军元帅的风采。
众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更是早早预定了街道两边的茶楼,酒楼,就为了看一眼五国名将陆元帅,大夏美男之首陆文铮。
队伍刚一入城,百姓们就发现了惊喜。
女将!
我天,北焰军里有女将,英气逼人的女将!女子能当兵?还做到了将军!
太稀奇了,这辈子都没见过,不枉起个大早,赶远路,值。
一传十,十传百,本来老老实实站在路两边等着队伍通过的百姓,一听说有女将,已经迫不及待想早点看到热闹,纷纷朝队伍涌来。
前面开路的禁军,分开人群越来越吃力,一会儿的工夫就喊劈了嗓子。
“北焰军好样的,北焰军威武!”
“女将军,女将军,娘,我也要当女将军!”
“女将军,你嫁人了没?我娶你啊!”
“女将军,我要跟你生娃娃!”
……
百姓乱糟糟喊什么都有,一开始还很正经,再后来就越来越离谱。
很快,百姓已经不满足看一眼,喊一嗓子,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包,手帕,鲜花,砸向队伍。
陆文铮被砸的最多,他一个都不接,任其散落在地上,由战马践踏。
后面的骑兵也好不到哪去,差点被百姓的热情砸破功。
没一会儿,百姓就觉得扔陆文铮没意思,沉着脸,没一点笑模样,除非快砸到脸,他能躲一下,躲的也是轻描淡写,然后就木邦邦的看着前方,身姿不动如山。
路两边,二楼各种包间里的姑娘们不高兴了,费心思缝的香包、手帕扔下去,陆帅接都不接,看都不看。
她们的心就像那香包和手帕,被扔在地上践踏,令人伤心,哼,再也不崇拜你了!
百姓们不知道还有女将军这个大热闹看,一些青年才俊,纨绔子弟更是兴奋异常。
他们没有香包、手帕,也没准备鲜花,纷纷取下玉佩,或者手里的扇子,扔向布芙。
布芙很快成了靶子。
布芙可不能不动,她得躲,还得抓住扔过来的物件,因为这些玩意砸人疼啊,布芙心里蛐蛐陆文铮:
凭啥扔你的都是香香软软的,扔我的就恨不得把脑袋砸个包!
不知是谁朝布芙扔了个果子,被二狼一扭头给截胡了,吃到嘴里,咔嚓两下吞下肚。
百姓们可逮着个好玩的,这马会接果子耶!
布芙的压力骤然减轻,百姓们纷纷投喂二狼,二狼也很给面子,能接的都接住,实在接不住的,再任其掉落,吃了个果饱。
百姓们稀罕的不得了,这马奇了,嘴里吃着,也不忘行进的队形,怪不得人家是战马呢。
你看它,三只眼,身上还纹着蝎子和蜘蛛,那可都是毒物,神气得嘞!
一个六七岁的小子攥着颗杏子,小拳头捏得发白,被父亲死死拽着胳膊仍拼命往前挣。
瞅着二狼距自己不过丈许,他猛地拧身挣开半寸,胳膊抡得像小风车,把杏子狠狠砸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瞬,一道白影破空而来,竟是枚玉佩直扑布芙。
可准头偏得离谱,带着风声击向二狼的眼窝!
布芙一惊,猛地探身,长臂一伸,在玉佩即将砸上马眼的刹那,稳稳抓住。
但二狼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炸了毛,一声惊马的嘶鸣,前蹄猛地腾空扬起,铁蹄带着千钧之力悬在半空。
周遭的空气骤然凝固 ,那孩子竟在此时彻底挣开了父亲的手,跌跌撞撞又冲前两步,正好站在马蹄正下方!
“当心!”
惊呼声在人群里炸开一片混乱。
孩子父亲脸白如纸,吓的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瘫在旁边人身上,人太多,坐地上的空档都没有。
周围的妇人尖叫着捂住眼,恐惧到害怕看见,或者看不见就不会发生,然而,从指缝间透出的惊惶,却挡不住那悬在头顶的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