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长九瘫倒在林间落叶层里，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无数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右臂经脉深处，还残留着那柄赤霄剑的凶戾煞气，如同细小的冰针，在游走，时不时的带来一阵阵僵麻和隐痛。
脸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每一次面颊肌肉的细微牵动，都像有烧红的烙铁在反复灼烫。
他目光艰难地转向手中的两件东西。
左手边，那卷兽皮卷轴，表面已磨损严重，边缘参差不齐。
而右手边，那柄泛着红光的赤霄剑，则躺在枯叶之上，剑身沉黯无光，唯有剑脊处那道笔直的血槽，偶尔会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
仅仅是靠近它，就会想起那撕裂神魂的恐怖经历。
“赤霄……”
长九低低念出这剑名，声音嘶哑干涩。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右臂经脉传来的阵阵刺痛，小心翼翼地将左手伸向那卷兽皮卷轴。
指尖触及卷轴表面的瞬间，掌心中央，那枚悄然融入的暗红色珠形印记，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热！
长九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摊开左手，低头看去。月光下，那枚血玉般的印记正散发着难以察觉的暗红毫光。
“果然和它有关联……”
长九眼神一凝，心中不再犹豫。
他双手缓缓拉开了卷轴的系绳。
“哗啦——”
他以为里边会是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或玄奥图谱，可是并没有。
卷面之上，竟是一片深邃得如同将整个宇宙浓缩其间的幽暗！在这片黑暗背景中，无数细小的星辰缓缓浮现、流转、明灭，构成了一幅星图轨迹。
这些星辰并非静止，它们有的拖着细长的光尾，如同彗星划过深空；有的彼此环绕，形成微小的、蕴含某种至理的双星体系；
更多的则是按照某种难以言喻的玄奥韵律，在幽暗的画卷上缓缓移动、聚合、离散……
长九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些流转的星辰轨迹，每一次明灭闪烁，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神魂之上！
“呃——！”
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意义难明的低语在意识深处疯狂冲撞、炸裂！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颅骨内嘶吼、咆哮！
这感觉，比直面赤霄剑的凶煞之气更加恐怖，长九怎会知道这寻常修士难以得到的天阶功法会如此厉害。
突然，异变陡生！
嗡！
一点凝练到极致的赤红光芒瞬间点亮！
这点红光迅速膨胀、拉伸、凝聚……转瞬之间，竟化作一道人形虚影！
虚影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柄同样由光芒凝聚的长剑——那剑的形态与长九身侧的赤霄古剑，别无二致！
光与剑客虚影成型的那一刻，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霸道的剑意轰然降临！
这股剑意并非针对长九，却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意识空间，将那些疯狂冲击他神魂的星辰轨迹和混乱信息洪流强行排开、镇压！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持剑的光影之上，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那光影仿佛活了过来，它缓缓抬起手中那柄像“赤霄”的剑，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起手式，长九瞬间明白，“他”在教他练剑。
就在这起手式成型的刹那，光影体内的“经脉”——那些流动的赤红光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清晰无比的灵力运转路径，直接呈现在长九的意识之中！
那路径刁钻、酷烈，从丹田气海起始，瞬间贯穿四肢百骸，最终狂暴地汇聚于持剑的右手！
轰！
光影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只有一道快到超越思维极限的赤红匹练！
那拖在身后的光剑，仿佛挣脱了空间与时间的束缚，由极静化为一道撕裂视界的恐怖流光！剑锋所过之处，卷轴星图上那些流转的星辰轨迹，竟被硬生生斩断、湮灭！
仿佛一道无形的、横亘万古的天河，被这蛮横霸道的一剑彻底截断！
“天河断！”
一个冰冷、霸道、蕴含着斩断一切意志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长九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是这一式剑招的名字，更是其蕴含的终极真意！
长九浑身剧震！
不仅仅是神魂的冲击，就在那“天河断”三字响彻心间的瞬间，他左手掌心的那枚暗红色珠形印记，骤然间变得滚烫无比！
一股灼热滚烫、却又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洪流，瞬间沿着手臂冲入他的身体！
也许正是这股热流与卷轴光影传递而来的剑意、灵力运转路径，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它们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冲击、引导着长九体内那微薄的炼气八层灵力，试图按照那“断流”的路径强行运转！
“噗！”
长九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细铁丝强行捅入、拉扯、贯穿！
他的炼气八层修为，在这条路径面前，孱弱得如同纸糊的堤坝！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炽烈！
“天河断……天河断！”
长九低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右手猛地抓起身旁那柄冰冷的玄黑赤霄！
嗡——！
赤霄入手，剑身发出一阵低沉而凶戾的嗡鸣，仿佛一头被惊扰的远古凶兽！
冰与火！生与死！驾驭与反噬！
三种截然不同、却都狂暴无比的力量在长九脆弱的经脉中疯狂绞杀、冲突！
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树根盘踞其上。
“呃啊啊啊——！”
长九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剧痛几乎撕裂了他的理智。
但他没有松手！
脑海中，那光影挥出的那一道斩断星辰轨迹的赤红匹练，如同烙印般清晰！
掌心血印的灼热，仿佛在为他提供着最后支撑的力量！
他模仿着那姿态，将沉重冰冷的赤霄斜斜拖在身体右后侧，剑尖几乎触及满是腐叶的地面。
全身的肌肉、骨骼，甚至每一根神经，都在这种酷烈的姿态下绷紧到了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灵力……运转！”
他心中疯狂嘶吼，引导着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冲突的微弱灵力，试图沿着“天河断”那霸道绝伦的路径强行冲关！
轰！
灵力刚冲入特定的经脉节点，一股更甚十倍的剧痛猛地炸开！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他体内同时剐过！长九眼前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手中的赤霄更是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剑身煞气狂涌，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反噬其主！
失败！
第一次尝试，仅仅一个起手式的灵力运转，就让他濒临崩溃！
“再来！”
长九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如同绝境中的困兽。
他强行稳住身形，不顾右臂经脉传来的、如同无数钢针反复穿刺的可怕警告，再次凝神，回忆光影，摆出起手式，运转那酷烈的路径！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身体晃动的幅度更大，赤霄的煞气冲击得他神魂摇曳，幻象丛生。
第二次，依旧失败！经脉的刺痛已经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灼烧感。
第三次！他几乎是凭借着顽石般不屈的意志，才勉强没有倒下。
赤霄剑的重量仿佛增加了十倍，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
第七次！
长九的身体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而右臂已经完全麻木，失去了知觉，唯有那深入的刺痛和强行运转灵力带来的灼烧感，在清晰地折磨着他。
他颤抖着，再次将沉重的赤霄拖到身后。这一次，他不再急于运转那完整的“天河断”路径。
他的心神，在无数次失败和剧痛的折磨下，反而被逼迫得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近乎空明的专注状态。
他死死盯着脑海中那光影挥剑的每一个细微瞬间——那由极静到极动的爆发点，
那力量传递时光影体内赤红流光的微妙波动，那灵力在冲入特定节点前，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弓弦拉满前的凝滞蓄力！
“是这里……力量转换的节点……不是蛮冲，是……蓄而后发！”
他屏住呼吸，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和意志，都凝聚在灵力冲入“天河断”路径的第一个关键节点之前！
引导着体内那冲突不休、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灵力，在冲入那个撕裂经脉的节点之前，强行凝滞、压缩！
嗡！
赤霄剑身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与之前凶戾嗡鸣截然不同的清越颤音！
剑脊那道暗红的血槽，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却凝练无比的红芒！
这一次，那股狂暴的煞气，竟没有立刻反噬，反而像是被那凝滞压缩的灵力引动了一丝，如同被驯服的猛兽，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顺从？
就是此刻！
长九眼中精光爆射！所有的痛苦、疲惫、恐惧，在这一刻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那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志！
“天——河——断——！！！”
他喉间迸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
全身的力量，连同那凝滞压缩后骤然爆发的灵力，以及被引动的那一丝赤霄凶煞之气，尽数灌注于斜拖身后的玄黑重剑！
唰——！
一道凝练的血色细线，自赤霄剑尖骤然激射而出！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传来。
长九保持着挥剑向前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口鼻间喷出的热气在冰冷的月光下凝成白雾。
他死死盯着三丈之外。
那里，一株需两人合抱、树皮黝黑粗糙如铁鳞的不知名古树，树干正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
下一刻，那巨树的上半截树冠，沿着那道细微的痕迹，开始缓缓地、平滑地向侧面滑落！
轰隆隆！
沉重的树冠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巨响，激起漫天枯叶尘土。
断裂的树干截面，光滑如镜，月光洒在上面，反射出冰冷而妖异的光泽！
断口处，甚至看不到一丝木纤维的毛刺，仿佛那坚硬的木质在那道血色细线面前，脆弱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和强烈的虚脱感同时袭来，几乎要将长九淹没。
这剑谱……这赤霄……还有这融入掌心的诡异红珠……它们带来的力量，绝非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