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怀中青儿的脉搏虽弱却已趋于平稳,生机也在逐渐恢复,周易心中滔天的怒意才稍稍收敛,转化为一片深沉的、冻结灵魂的冰寒。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数十丈外正挣扎欲起的鬼使者身上。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判定生死般的绝对漠然。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早已被标注了毁灭的尸骸。
“十几年了……” 周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死寂的校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直刺神魂的寒意,“……我遣人四处探查,几乎翻遍了中原与西域,却始终找不到你们这剩下的两个使者。”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其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却让远处刚刚勉强站定的鬼使者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
“没想到,” 周易的声音微微一顿,那漠然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千万倍,如同两柄无形的冰剑,死死钉在鬼使者身上,“……你们不在阴沟里躲藏,反而敢主动跳出来,还将爪子伸到了我云雾山庄的人身上。”
“是谁,给了你们这份狗胆?”
最后一句,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惊雷在鬼使者脑海中炸开!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实质的死亡气息缠绕上了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碾碎,魂飞魄散!
恐惧,无边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什么任务,什么尊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面前,统统化为乌有!他深知,自己万万不是这位云雾山庄庄主的对手,甚至连一招都接不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嗬……!” 鬼使者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之下,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心头精血混合着诡异阴邪的咒力狂喷而出!
同时,他那仅存的完好左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结印,五指贲张,指尖缭绕起浓郁如墨、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气!
“五鬼噬心,燃魂献祭!”
他嘶声咆哮,五指猛地向前一抓,仿佛从虚空中扯出了五条污秽的锁链!那五股凝练到极致的黑气,发出尖锐刺耳的鬼啸之音,如同拥有生命的黑暗毒蛇,瞬间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入了不远处的五鬼背心大穴!
“呃啊啊啊——!”
五鬼身躯同时剧烈震颤,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他们双眼瞬间被赤红充斥,所有的眼白消失不见,只剩下疯狂与暴戾的血色!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口中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狂暴的嘶吼。
理智、恐惧、疼痛……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仿佛都被那侵入体内的黑气彻底焚烧、湮灭!他们周身毛孔中逸散出更加浓郁的黑气,原本各自为政的气息竟在某种邪恶阵法的牵引下,强行融合、连接在一起,化作一个不断旋转、散发出吞噬与毁灭意境的黑暗力场!
“五鬼锁魂阵!杀!”
随着鬼使者一声耗尽全力的嘶吼,那五名彻底失去神志、化为只知杀戮的鬼奴,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扭曲而迅猛的姿态,携带着那污秽的黑暗力场,从五个不同的方位,朝着依旧抱着青儿、静立原地的周易扑杀而来!
黑气化作实质般的触手与锁链,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吸收,地面上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坚硬的青石板也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凄厉的鬼啸声震人心魄,足以让寻常高手心神失守,未战先怯!
然而,就在这五鬼阵法发动,吸引全场注意力的刹那——
鬼使者本人,毫不犹豫地身形猛地一缩,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没有实质的、扭曲跳跃的阴影,与地面的影子融为一体!他施展出了压箱底的逃命秘术——“幽影遁”!
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黯淡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向着校场之外、远处连绵起伏的深山老林激射而去!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正在消散的黑色烟痕。
亡命奔逃的同时,他那充满极致怨毒、惊惧以及一丝侥幸的嘶吼,如同诅咒般远远传来,回荡在山谷之间:
“周易!你休要得意!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待我主人重临人间之时,必将你……挫骨扬灰!将你云雾山庄上下,鸡犬不留!!”
声音尖锐,带着破风声,迅速远去。
面对那已然临身、散发着浓郁腥臭与灵魂腐蚀之力的五鬼锁魂阵,周易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鬼使者消失的方向,仿佛那狂暴袭来的阵法,不过是蚊蝇嗡鸣。
就在那五道被黑气彻底包裹、指甲变得漆黑尖长、直取他周身要害的鬼爪,以及那无数扭曲蠕动的黑暗触手即将触及他衣袍的瞬间——
他抱着青儿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仿佛化作了一缕真正无形无质的流云。黑气鬼爪穿透而过,凌厉的劲风将他留下的残影撕得粉碎,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能碰到。
下一刹那,他的真身已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五鬼疯狂舞动的中心。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优雅而从容,仿佛在自家庭院中漫步。但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黑气的绞杀,在间不容发之际,穿行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缝隙之中。
他的右手依旧稳稳地托着青儿,左手却已并指如剑,抬起。
指尖之上,一点极致的微光凝聚。那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蕴藏着洞穿虚空、寂灭星辰的恐怖力量,周围的黑暗力场在触及这微光时,竟如同冰雪遇阳,自行消融退避!
“点星。”
左手五指如同抚琴般,在空中带起五道玄奥的轨迹。
“噗!”“噗!”“噗!”“噗!”“噗!”
五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他的指尖,如同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五个正疯狂咆哮、双目赤红的鬼奴额心正中央,印堂穴之上。
那一点微光没入他们的头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五鬼前扑的狂暴姿态猛然僵住,喉咙里发出的非人嘶吼戛然而止。他们眼中那疯狂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暴凸的青筋平复,扭曲的面容松弛下来,最终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寂的空洞。
他们周身缭绕的浓郁黑气,如同失去了源头,瞬间溃散、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即,五具躯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如同五滩烂泥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气息全无,生机断绝,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原本声势骇人的五鬼锁魂阵,也随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易缓缓收回手指,指尖的微光隐去。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五具尸体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点尘埃。
他的目光,依旧投向鬼使者遁逃的方向,那里,山峦起伏,林海茫茫,早已不见了那道黑影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