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开纸墨,林呈提笔蘸墨,开始写回信。
给迎客楼东家的信里,他先谢过对方的挂念,言明自己一切安好,又提了手里正有五出戏本,愿卖给迎客楼。
接着话锋一转,说起自己正在谋官职,想在相邻州府的下辖县里谋一个县丞,请对方帮忙打探相关消息,若是相邻的州府有空缺,可以写信告诉自己—— 若自己成功谋到官职,日后还能再写十几出戏给迎客楼,保证都是新鲜有趣的好本子。
林呈之所以拜托酒楼的东家帮忙留意这事儿,还是因为酒楼的外地来客众多,是消息流通的最佳场所,说不定哪一位客人就说出了有用信息。
根据朝廷规定的任官回避制度,自己不能在本洲府当官,只能拜托消息灵通的人先帮忙留意别的州府了。
给云娘的信里,他说近日会抽空往她娘家送些银子,让她安心在京城生活,务必保重身体。又委婉提了自己在谋官,已向吏部提交文书,登记候缺,正式进入听选行列。请她帮忙留意吏部铨选的消息,若能提前知晓何处有空缺,自己也好早作准备打点,争取早日获授实职。
写完信,林呈取来蜂蜡,仔细封好信口。
这时,李大根已吃完了饭,正坐在堂屋客座上,唾沫横飞地讲着迎客楼的热闹景象:“咱们酒楼那才叫红火!每场戏唱完,客人们扔的赏钱能积得有一截指头那么深,我们十几个人围着清点,都得花半个时辰才能算清楚……”
“你们知道赏钱最多的一次有多少不?”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不知道!你快说说,到底有多少?” 林世安凑上前,好奇地追问。
李大根得意地伸出左手,比了个 “四” 的手势:“四百多两!单是知府夫人一人,就打赏了二百两!”
“哇!” 一屋子林家人都惊得咋舌 —— 他们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这么多银子当赏钱,白白送出去。
“官老爷家的钱是不是多到花不完了?” 有人忍不住嘀咕。
……
等李大根吹嘘够了,林呈才找他单独说话,
告诉他自己有五出戏本可以卖给迎客楼,只是现在天气不好,山路难走,得等雨停了去县城取了钱,再把戏本给他。
李大根自然满口答应,兴奋地搓着手:“太好了!有了您写的戏,咱们迎客楼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林呈说话时,无意间瞥见李大根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只剩下拇指和食指。
视线总不自觉地往他手上看。
察觉到林呈的目光,李大根倒是不避讳,主动伸出手让他看,语气平静地说:“我这手是以前走镖时,跟山匪搏斗留下的伤。手指断了拿不动刀,没法再走镖才退了下来。幸好东家不嫌弃,留我这个残疾在楼里做事,我才有口饭吃。”
林呈想起自己之前跟迎客楼打交道的经历 ,东家和掌柜从未坑过自己,便点点头对李大根说“你们掌柜和东家确实都是厚道人,你好好干,好日子在后头。”
李大根笑着点头,眼里没有一丝阴霾:“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之后,李大根便在林家住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雨总算停了。夜里刮了一夜大风,把路面的泥泞都吹干了,只剩下些零星的泥印子。
林呈便和李大根一同出门,往县城去。
到了范家商号,顺利提取了四百九十五两银子 —— 商号按规矩收了百分之一的手续费,原该五百两的银子,便少了五两。
林呈把戏本和信一并递给李大根,道了句 “一路顺风”。
李大根接过东西,翻身上马,很快便成了远处官道上的一个小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目送李大根走了,林呈把装银子放进空间,转身直奔城中的书店。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谋官,自然要提前做些准备。
总不能等日后有职位空出来,自己应试时连基本规程都摸不透,那才是白忙活一场。
跑遍了县城里的几家书店,跟每个书店的掌柜、东家都细细打听,总算买到了两本合用的书 —— 一本封皮沾着灰、纸页发脆的《铨选须知》。
还有一本边角磨损、字迹有些模糊的《大雍会典?吏律》节选。
这两本书能在选官应试时派上用场。
选了个小店吃了碗面条,在街边给家里孩子们买了些吃食。
林呈租了辆牛车,往云娘的娘家去 ,答应给云娘的娘家送银子,今天顺道把这事办了。
到了云娘娘家所在的村口,林呈让车夫在路边等着,自己下了车,一路打听着来到云娘的娘家。
没急着敲门,他在大门口站着,侧耳听院子里的热闹。
透过篱笆的缝隙,他看见三个男人在院子角落忙活,他们手里抓着老鼠,正给老鼠拔毛。
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兴奋地说:“大哥,还是你有本事!弄回来这么多老鼠,咱们家总算能开荤了!”
另一个男人附和:“可不是嘛!自从英娘跑了,咱们再也没能从妹夫家要到一个铜板,我都快忘了肉味儿了。”
“闭嘴!” 被称作 “大哥” 的男人低喝一声,“不是跟你们说了?英娘没跟人跑,是被她那赌鬼丈夫给卖了!以后别再说漏嘴了!”
“知道了知道了!” 另外两人连忙应着。
大哥又催道,“快干活吧!吃完这顿咱们就去妹夫家要钱 , 他把我们妹子卖掉了,合该赔钱给我们!”
“好!” 两人语气里满是兴奋。
听了他们的对话,林呈便打消了直接当面给钱的想法,这三兄弟是想借着云娘的事讹钱,三人都是无赖,自己没必要跟这种人打交道。
自己要是这会儿进去送钱,他们知道自己能联系上云娘,指不定会怎么闹 —— 说不定会哭着喊着要云娘的地址,说要 “接她回来”,真给了地址,他们怕是会带着爹娘一起去找云娘,像吸血虫似的缠上她。
这样的家人,云娘居然还惦记着,实在不值。
林呈在篱笆外又站了会儿,正想着该怎么把银子送出去,就见云娘的母亲端着个空盆,从屋里走出来,像是要去河边淘米。
林呈心里有了主意,等她走近,故意装作路过,跟她擦肩而过时,“不小心” 把一块银子落在地上。
他脚步没停,径直往前走。
一步,三步,二十步…… ,林呈心里默默数着步数,一直走了五十步,也没有等到云娘母亲喊自己站住。
他转过身去看,果不其然,刚刚掉在地上的银子没了踪影,云娘的母亲也早已缩回了院子里,连那扇虚掩的院门都关上了。
林呈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转身回了村口,上了牛车往家赶。
刚回到家,就察觉气氛凝重。
堂屋里,老爹面沉似水,坐在上首生闷气。
大哥和二哥则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林呈凑到老娘身边,小声打探:“娘,大哥二哥不是拿了厚礼去张二漏家道谢了吗?难道事情办砸了”。
送个礼也不至于送错人吧?
林婆子叹了口气:“你这两个哥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呈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跟我说说。”
林婆子便拉着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