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二楼。
那间上官逸所住的“天字一号房”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房间内光线昏暗。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一丝奇异的焦糊味,充斥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令人作呕。
上官逸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边。
他那本该是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却已是微微地佝偻着,仿佛正承受着一座无形的大山的重压。
他身上的青衫早已被鲜血与尘土染成了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双本该是清澈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如同死灰般的空洞与麻木。
他的目光痴痴地注视着那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的白色身影。
他已经回来了。
他终于带着她从那个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广场回来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天山……
魔教……
夜大哥的话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地回荡着。
可那听上去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虚无缥缈。
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然失去。
体内那早已断裂得七零八落的经脉,每一次的呼吸都会传来如同刀割般的剧痛。
丹田之内更是空空如也连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无法再凝聚起来。
他现在所依靠的只是那大还丹和最后的一丝意志力。
“……上官……大哥……”
一声带着无尽悲伤与担忧的、颤抖的呼唤,从他的身旁轻轻响起。
是阿青。
她不知何时,已经端来了一盆干净的清水和一叠洁白的布巾。
她那双早已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他那张早已失去了所有血色、如同金纸般的脸。
“……你……你先坐下,歇一歇,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近乎于哀求的意味。
“……苏樱姐姐她……她,会心疼的……”
苏樱……
听到这个名字。
上官逸那本已空洞麻木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那躺在床榻之上,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的绝美睡颜。
是啊……
她最是爱干净了。
自己怎么能让她就这么沾染着满身的血污与尘土?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缓缓地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阿青见状连忙将手中的布巾,浸湿拧干,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的手上。
上官逸接过了布巾。
他那只足以开碑裂石断金截玉的手。
此刻却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控制住那不听使唤的肌肉。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姿态。
轻轻地为床榻之上的苏樱,擦拭着她脸上那早已凝固了的血污与尘土。
他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
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张脸。
而是一件全世界最珍贵的、一碰即碎的瓷器。
一点,一点。
一寸,一寸。
当那张依旧美丽绝伦,却再也不会对他展露那狡黠而灵动笑容的苍白俏脸,重新恢复了洁净之后。
上官逸那一直强撑着的精神,终于再也无法维系!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早已超越了极限的疲惫与伤痛,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手中的布巾无力地滑落。
整个身体也如同一座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山岳,向着前方那冰冷的床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上官大哥!!!”
阿青那早已嘶哑的哭喊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再次响了起来。
她疯了一般地扑了过去!
将那沉重的身体死死地抱住!
才没有让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头,磕碰到坚硬的床沿。
“……醒醒……你快醒醒啊……”
她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那令人心悸的滚烫体温,和那微弱得几乎已经无法感知的……心跳。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苏樱姐姐已经……
她不能!
她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了!
“……药……对!药!”
她猛地想起了夜君临在临走之前交给她的那个白玉瓷瓶!
她也顾不上再去哭了!
用一种近乎于慌乱的动作,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瓷瓶,倒出了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上官逸那沉重的身体翻转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
她掰开他那早已紧闭着的牙关,将那枚丹药塞了进去。
又连忙从桌上倒了一杯凉茶,一口含在嘴里,然后俯下身,用自己的嘴唇对着他的嘴唇,将那茶水一点一点地渡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