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辰盯着那复杂精密的传承塔核心模型,脑子里噼里啪啦闪过无数个界面弹窗、进度条和性能分析图。
他强压下直接喊出“cpU负载过高”、“带宽不足”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琢磨着怎么用这地方的“行话”把意思说明白。
“师尊,”他开口,语气尽量显得斟酌而非指手画脚,“弟子愚见,这传承塔威能无穷,只是有些地方,似乎还能让它更‘省劲’些?”
墨长老捻着胡须,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说具体点。”
“您看这儿,”徐易辰伸手指向核心处几道能量交汇最为密集的器纹节点,“能量流奔涌到此,要去往幻境模块,路子是不是绕得有点远了?
好比壮汉挑水,明明水井就在屋后,非让他绕前院三圈才进门。这绕一趟,力气就白费一分。
若是能就近开个门,省下来的脚力,够他多挑好几担水。此处若能简化路径,能耗或可降低,单次支撑的时间也能更长些。”
他手指移向另一处略显孤零零的信息传导枢纽:“还有这儿。信息往来就靠这一条独木桥。
平时一个弟子用着自然宽敞,若是三五人同时神念接入,都挤这桥上,岂不是要堵得水泄不通?
轻则反应迟缓,重则卡顿崩溃。
咱们能不能在旁边,多搭几座窄桥,分着走,桥窄不妨事,路多了自然就通畅了。”
他越说思路越顺,前世给那破公司优化烂系统的劲头又上来了:“再说这整个塔,浑身上下绷得太紧,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处细微损伤,检修起来就得大动干戈,耗时费力。
能不能把它做成几个相对独立的大块?比如专管吸灵纳气的是一块,负责构建幻境的是一块,存放功法口诀的又是一块。
彼此间用标准接口连着。哪块出了毛病,就检修哪块,甚至直接换掉那块积木,省时省力。
日后想往上添点什么新功能,比如加个‘考核成绩排名’,或是‘修炼进度提示’,也只需改动相应模块,无需惊动全身。”
徐易辰说完,稍稍缓了口气。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说白了就是降低耦合度、提升可扩展性、优化能耗和并发处理。
全是互联网和制造业玩烂了的。但搁这炼器界,听起来就新鲜得刺耳。
墨长老半晌没吭声,只是盯着徐易辰刚才指的那几个地方,眼神直勾勾的,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炼器房里只剩下地火微微燃烧的噗噗声。
老头子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徐易辰轻描淡写指出的那几个点,其中能量流转的冗余问题,是炼器界几百年来都默认存在、只能靠堆砌更多灵石来暴力弥补的痼疾!
而那信息路径单一的问题,更是隐蔽,通常只有构建大型护山法阵才会考虑的多路并行冗余设计,谁他娘的会在一个传承塔上费这心思?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徐易辰提出的思路。
什么“模块化”,什么“标准接口”,角度之刁钻、想法之离奇,完全跳出了历代炼器师在器纹上不断做加法、追求更复杂更精密更强大的传统路子!
这小子想的根本不是怎么让它更强,而是怎么让它更省、更顺、更耐用!
这已经不是有点小聪明了,这简直是想刨炼器老祖宗的坟!
墨长老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浊气,再抬头时,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你这些想法,是从哪本古残卷里看来的?还是你自己瞎琢磨的?”
徐易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赔着小心:“就是瞎琢磨。弟子修为浅薄,不敢像师尊和师兄们那样洞察天地灵韵至理,就只能从这些省力气、图方便的笨角度瞎想。”
“省力气...图方便...”墨长老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
“多少代炼器大师,呕心沥血只想让法器威力更大,灵光更盛,却很少想过要让它‘省力气’。
你这思路,清奇,古怪,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光亮,“或许真有那么点道理。”
他不再追问来源,转而道:“能量流转路径的大改动,牵一发动全身,需极高深的修为和掌控力,眼下这具塔胚是动不了了,一个不慎就是整体崩毁。”
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核心之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过,你说的那个‘多搭几座窄桥’老夫觉得,倒可以就在这现成的塔胚上,找一处非关键节点,试试手。即便不成,也损不了根本。”
徐易辰一听有门,眼睛顿时亮了:“师尊英明!”
“英明个屁。”墨长老笑骂一句,神色却彻底认真起来,“少废话,过来。
仔细给老夫说说,你这‘窄桥’,打算具体搭在哪儿,又该怎么个搭法?”
接下来的时间,一老一少就窝在热浪滚滚的地火房里。徐易辰凭着他那被舍利子增强后的变态感知,勉强能“看”清能量流动的细微之处,他便用最朴素的言语描述,哪里可以“分流”,哪里需要“扩容”。
墨长老则凭借其深厚的炼器功底和对这核心的无比熟悉,艰难地将这些抽象甚至古怪的描述,转化为实际可以铭刻修改的器纹方案。
这是一个极其古怪的组合。
一个靠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概念和某种奇异感知指路,一个凭着经验和技艺艰难地将其实现于当下的造物。
过程中,墨长老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数次停下动作,反复推演徐易辰那“离谱”的建议是否真的可行。
每一次,他都惊讶地发现,这小子的想法虽然天马行空,但细究之下,竟都隐隐契合某种更深层次的能量运行规律!
终于,在耗费了比预期多出近一个时辰后,一处相对次要的信息传导节点被成功修改。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处变动,整个传承塔核心看起来依旧宏伟复杂,毫无变化。
墨长老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长吁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成与不成,注入灵力一试便知。”
他掐了个法诀,小心翼翼地向核心内那处修改过的节点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
原本平稳流转的灵光,在经过那处节点时,微微一顿,随即竟真的分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灵光支流,顺畅地沿着新开辟的微小路径流去,再无之前那种微不可察的迟滞感!
成功了!
虽然只是极微小的一处改进,对整体性能提升可能微乎其微,但其象征意义非凡!它证明了一条全新的、截然不同的炼器思路,在这间地火房里,露出了它微弱却坚实的第一芽!
墨长老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徐易辰身上,那眼神,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徐易辰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干笑两声:“师尊怎么了?”
“没什么。”墨长老缓缓摇头,收回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重新看向那闪烁着微光的核心,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易辰啊。”
“弟子在。”
“今天在这里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给老夫烂在肚子里。出得此门,对谁也不准再提,尤其是你那‘模块化’、‘标准接口’的念头,绝不可再对外人言半句。
便是你最亲近的师兄问起,也只说是老夫指导你进行常规器纹练习,可知?”
徐易辰心中一凛,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正色躬身:“是,弟子明白。
今日只是随师尊习练基础器纹,别无他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上辈子用惨痛代价学过。
墨长老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并非要埋没你的心思。只是有些东西,过于惊世骇俗,在你没有足够能力握住它之前,显露半分,都是取祸之道。等你真正有了能站稳脚跟的修为,再谈不迟。”
他顿了顿,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声音压低了些,几乎融入了地火的噼啪声中:“至于这传承塔,便依你方才说的‘省力气’的路子,你我师徒二人,关起门来,慢慢试着。
成了,是你小子的造化;败了,自有老夫担着。”
徐易辰闻言,心头先是一热,随即涌上些复杂的情绪。他再次深深行礼:“谢师尊回护之恩!”
墨长老摆摆手,不再多言,只是低头凝视着那传承塔核心,目光幽深,仿佛已透过它,看到了某些汹涌而来的、无法预料的未来。
炼器房中,地火依旧熊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间,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