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到厨房,已经感受到此处的热闹。
两个婆子押着香菱往外走,口里直嚷嚷着:“和这手脚不干净的贱婢废话什么!快将她捆了,交给周娘子处置!”
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好些走路一瘸一拐。
她们个个义愤填膺,若不是杀人犯法,恨不得当场打死香菱才好。
而香菱被她们用抹布堵着嘴,脸上两三个鲜红的巴掌印,几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
她拼命的挣扎,神情悲愤又绝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带着钱来,都还没说娘子要她说的话,就被这些人给押下了。
挣扎中,她看到郭妡站在厨房院门正中,眼里瞬间燃起希望。
双拳难敌四手,郭妡没有动,上眼皮轻轻耷下,盖住眼眸中精光。
急着将香菱押去抚春院的众人被堵在门里,齐齐停下脚步,看到是她,有人心虚,有人愤慨,但高声叫嚷的都噤了声。
“诸位要带我这婢子去哪儿?”
郭妡缓缓抄起手,没施舍任何眼神给她们,开口很是冷硬,大有一副说不清楚,今天就谁也别想出去的架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踟蹰。
安静了一会儿,厨房副管事胥嫂子一步跨到众人前头,挺胸叉腰,桀骜地高昂着脑袋,用鼻孔看郭妡。
但因背后有伤,不支持她这般猖狂,于是腿一软向一边崴去,趔趄着站稳,又拼命昂起头。
“怎么,郭娘子有心包庇这贱婢吗?”
不管哪个时代,人们爱看热闹的毛病都改不了,这边闹起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仆婢活都不干了,纷纷围过来。
而胥嫂子,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维持人前的体面和气势。
郭妡却连眼睛都没眨,淡淡道:“哦,香菱做了什么?”
胥嫂子冷笑一声,“这贱婢偷厨房的采买钱,还偷了三个刚送进府的柑橘!这般手脚不干净的,就该打一顿赶出府去!”
郭妡便问:“你们都是亲眼所见她偷东西?赃款和赃物呢?”
“自是亲眼所见,田家的,给郭娘子掌掌眼!”胥嫂子挂着嘲弄的笑,朝身后挥手。
人群里一瘸一拐走出个年轻仆妇,一手拎着一吊钱,一手拎着草绳织网兜住的三个柑橘,这样的包装,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很精美了。
她在郭妡跟前一米处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却不给郭妡碰。
郭妡也没想着碰,掀起眼皮扫了下。
这可真是巧了,钱是郭妡给香菱的那吊,而柑橘是张家村产的,交给朱世满帮着销售的那些。
郭妡扯了下嘴角,“看见了,但你们说是香菱偷的,可还有什么证据?”
“赃款,赃物,证人都在!郭娘子还想要什么证据?!”胥嫂子拍着胸脯,不容置疑的模样,仿佛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
郭妡不在意她的态度,问自己想问的话就是。
“证人全是厨房的么?”
胥嫂子斜瞥着郭妡,脸上得意洋洋的,扬声说:“自然,这贱婢被我们抓个现形,还要狡辩,厨房上下都看见了!”
她身后的那群仆婢被她的得意感染,慢慢也不再畏缩,个个抬眼瞪着郭妡,敌意已经不加掩饰。
郭妡对此视而不见,目光移向香菱。
“那就让香菱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是不是?”
但香菱说不了话,被押着也动不了,当着许多不相干的人的面,厨房这群人自然不会让香菱多说话,等到了周娘子那儿,就有的是办法让香菱招供。
显然香菱猜到后面可能会面临的情形,那双含泪的眼睛,无声的诉说着冤情。
胥嫂子不屑的目光在主仆二人之间流转,仿佛看困兽之斗。
“郭娘子一直拦着我们是什么意思?真想包庇这贱婢吗?难不成这贱婢来厨房偷东西是郭娘子指使的?我们都听说了,世子罚了郭娘子三个月的月钱,可郭娘子再怕日子难过也不能偷啊!”
郭妡并没被她激怒,眼睛微眯,“你说话可要当心,再怎么,我也是个主子。”
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呸”的声音,接着有人偷笑起来。
胥嫂子则明目张胆的轻蔑嗤笑,“郭娘子别废话了,快些让开吧,我们还得回来准备全府的午饭呢!如果误了事,郭娘子可担待不起。”
“就是!呸,好不好笑,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郭妡没有探头探脑去看是谁呸她,更没去记是谁骂她,没必要,都要“死”。
她挪开一步,“也好,那就去周娘子那说道说道,毕竟涉及我们羡秋院的声誉,我派人去请个南院的妈妈来做见证,几位不会有意见吧。”
扯到县主跟前的人,胥嫂子几个就迟疑了一下。
但她们是自信的,厨房上下一条心,知道谁才是主子,谁才是敌人。
胥嫂子冷哼,“郭娘子请便,厨房还有不少活儿等着我们做呢,我们赶时间,先去周娘子那儿,至于郭娘子赶不赶得上,全看你自己。”
说罢,一群人押着香菱浩浩荡荡走了,只是因腿脚不便,又多少有些耽误速度。
可怜的香菱在人群里回望过来,郭妡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不会不管香菱,而请南院的婆子也没那么慢。
这一趟,她亲自去。
面见县主说明来意后,县主眼底兴味流转,笑了声。
“你们整日这般热闹?倒显得我这世萱堂冷冷清清,左右现在无事,何必如此麻烦派人跟你去,柳婆子,将众人都传来,让我也看看热闹。”
郭妡便装出诧异的模样,心里却浅浅的笑,如此更好。
转述哪有亲自参与和亲眼所见来的真实可信?
没多久,乌泱泱来了一堆人,香菱从被押着改成被拖着,由她无力的模样看得出来,她情况不好。
郭妡眉头微皱,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她们手脚竟这样快,看来那日还是打得太轻了!
世萱堂里,所有人的嚣张气焰都收敛得很好,对郭妡的敌意亦是深藏起来,个个低头哈腰。
周云芝偷眼打量着县主的脸色,又瞥郭妡,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她这次心里是有底的,所有的证据都齐备,她在里头也不曾扮演策划事件或是偏颇任何人的角色。
众人分两个阵营站定,县主浅浅打个哈欠,“周氏,你断你的案,我看看热闹就是。来人,给周娘子和郭娘子搬把椅子。”
周云芝没跟县主推辞,她代掌中馈,后院仆婢之间的矛盾,或者有谁犯事,自然是她来过问的。
“回县主,此事其实在抚春院已经审了个大概,妾看过,厨房提供的人证物证十分齐全,足以证明这婢子确实手脚不干净,但这婢子是不是受人指使倒是存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