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的气氛因主人的苏醒恢复了几分活络,却依旧透着紧绷的戒备,往来的仆从皆敛声屏气,连风拂过庭院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
墨衍避开廊下的侍卫,径直回到自己那处独立清幽的院落。
“秦风。” 他站在阶前,声音低沉,穿透面具时更添了几分冷硬的质感。
一道矫健身影应声从暗影中闪出,单膝跪地:“公子!”
“下毒之事,有何进展?” 墨衍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身影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秦风神色凝重地低头回话:“回公子,直接动手的下毒者已查明,是府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三等洒扫丫鬟。“
”可皇子府的人刚将她控制住,她便毫不犹豫咬碎了藏在臼齿中的毒囊,当场气绝,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受过特训的死士。“
”属下顺着这条线往下追,抓到几个传递消息的中间人,却都是些外围的小卒,所知不过皮毛,线索…… 已经中断。”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依公子先前指点的方向,属下在后续的探查中发现,目前最大的嫌疑指向两处:一是乾国。那蚀骨散来源诡秘,下毒手法狠辣果决,与乾国暗探一贯的行事风格极为吻合。二是……”
秦风刻意压低了声音,字句里带着审慎:“三皇子禹泽!“
”属下查到,三皇子府近月来与一批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往来密切,且有几笔数额庞大的不明资金流动,时间点恰好在殿下中毒前后。更关键的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属下截获一条隐秘信笺残片,证实三皇子似乎与乾国方面有私下接触!”
墨衍面具下的眉头微微紧锁,手指在袖中缓缓攥起。
三皇子与乾国勾结?
此事若属实,就不是宫闱争斗那么简单了,背后牵扯的恐怕是动摇国本的祸根。
“宁国公府那边呢?” 他转而问道,声音里添了几分沉凝。
“宁国公府被封之前,属下按公子给的线索追查,确实查到‘丰裕商行’与宁远山妻弟的直接关联,还找到几批伪装成药材、皮货,实则运往乾国边境的大宗粮草交易记录。”
秦风语速加快,将细节一一禀明,“只是尚未深挖到具体经手人和交易对象,宁国公府就被陛下以雷霆之势查封。这几日府内外一片死寂,明面上并无异动。”
墨衍立于原地默然思索,月光透过树枝落在他的面具上,映出冷硬的轮廓。
三皇子与乾国勾结,宁国公府也在给乾国输送军粮…… 这两条线之间,是否藏着未被揭开的交集?
宁远山背后所倚仗的,会不会就是三皇子?
还有今日在宁远山书房外听到的 “王参将”, 那个在北境锁龙关的关键将领,究竟是宁远山私藏的棋子,还是……三皇子安插在军中的暗线?
“继续盯紧宁国公府和三皇子府!”
墨衍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尤其是三皇子与乾国的接触细节,以及锁龙关的动向,务必一查到底,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是!”
秦风抱拳领命,转身正要隐入暗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连忙回身补充:“对了公子,还有一事 —— 越国那边…… 已然变天了!”
墨衍的目光骤然一凝,周身气息瞬间沉了下去:“说!”
“消息是半个时辰前刚传到的密报!”
秦风语速极快,语气里带着难掩的震惊之意,“越国老皇帝七日前深夜突然‘薨逝’,死因不明!一直被朝野视为储君的二皇子越青轩,在从外地回京奔丧的途中遭遇伏击,随行护卫全军覆没,他本人…… 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如今越国朝堂已经被瑞亲王越凌峰一手掌控,此人已于三日前在都城强行登基称帝,改元‘永昌’了!”
越国易主!
墨衍面具下的眉头皱得更紧,指节抵在身侧的廊柱上,力道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越国与大禹南境接壤,两国边境线绵延千里,其政局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大禹南疆的安危。
老皇帝虽平庸懦弱,却素来对大禹没有什么敌意;二皇子越青轩更是素有贤名,更因为邀月公主的原因,多次派使者表达亲近之意,算得上是大禹在南疆的半个盟友。
如今瑞亲王越凌峰以这般雷霆手段篡位,屠兄弑侄的嫌疑昭然若揭,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戾,其对大禹的立场如何?对虎视眈眈的乾国又持何种态度?全都是未知之数!
这无疑给本就暗流涌动的大禹边境,又添了一把足以燎原的野火,变数陡增!
“雪国呢?”
提及这两个字时,墨衍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冰寒,垂在身侧的拳头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雪国大皇子萧烈……
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缠了他数年的名字,那些层出不穷、招招致命的追杀,每一次都带着要将他挫骨扬灰的狠戾!
这刻骨的仇恨,与他丢失的记忆究竟藏着怎样的纠葛?雪国大皇子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 ——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冰原上冻裂的土地,刺入骨髓的刀锋寒意,还有…… 一声模糊到听不清的、仿佛带着绝望的呼喊……
“啊 ——”
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疯狂地搅动,又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在天灵盖上,眼前阵阵的发黑。
不过短短片刻,细密的冷汗便已浸透了他的额发,顺着鬓角滑落,面具下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抬手按住太阳穴,指腹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硬生生将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剧痛压了下去。
庭院里的风似乎更冷了,卷着花香掠过,却吹不散他眼底翻涌的阴翳与困惑。
秦风见他脸色发白,额头沁出了冷汗,心中虽急,却不敢多问半句,连忙垂首回话:
“雪国境内,几位皇子争夺储位的明争暗斗依旧如旧,表面看与往日无异。但近日常有风声传出,二皇子萧寒似乎在秘密寻访某样东西 —— 据传,此事或与雪国皇室秘传的‘冰魄玄晶’宝藏有关。“
”那宝藏究竟为何物,萧寒寻它的真正目的,目前还查探不清。”
冰魄玄晶?宝藏?
墨衍强忍着太阳穴的剧痛,指尖在廊柱上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将这些纷乱的信息在脑中飞速拆解、串联:
乾国的虎视眈眈、三皇子藏在野心下的勾结、宁远山困兽犹斗的挣扎、越国突变的权力棋局、雪国深埋的宝藏之谜 …… 还有他自己那片空白的身世,以及如影随形的生死追杀。
这盘棋,早已复杂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每一方势力都在暗处落子,每一条消息都可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足以掀翻全局的涟漪。
而风暴的正中心 —— 四皇子禹珏的生死,以及守在他身边那个戴着斗笠的神秘谷主楚宁,更是无形中牵动着所有脉络的关键。
他抬眼望向皇宫深处安和殿的方向,目光透过沉沉夜色,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楚宁……
她分明有灵泉水那般神物,却偏要藏着不用,反而处心积虑将宁国公府拖入局中,她与宁家究竟结下了怎样的深仇?
回想起初遇时她那半张绝美、半张覆着狰狞划痕的脸,她是否与逝去的邀月公主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还有她施针时那手法里莫名的熟悉感,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是否都藏在他丢失的记忆里?
墨衍从没有怀疑过四皇子的毒能否被她解除。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十几天前,那里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便是靠着她的药丸与灵泉水,短短几日便奇迹般的痊愈。
以楚宁那逆天手段以及逆天的灵泉水,解除蚀骨散之毒不过是她想不想的问题。
她分明在借着四皇子的毒,下一盘更大的棋。
如今,宁国公府这颗棋子已被她稳稳落定,至于接下来还能引出哪些潜藏的势力…… 他指尖微动,竟生出几分隐秘的期待来。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洒在整片大陆之上,将无数阴谋与杀机尽数掩盖。
宁国公府的死寂之下,是困兽最后的獠牙;三皇子府的歌舞升平里,暗涌正悄然汇聚;北境锁龙关的风沙中,藏着足以动摇国本的异动;雪国冰封的荒原下,古老的秘密正被悄然撬动……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预示着 —— 一场足以席卷整个大陆的风暴,已在暗处悄然酝酿,只待一个时机,便要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