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模拟汇报材料，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致命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走廊里的空气似乎才重新开始流动。
之前那些恨不得在身上装个隐形装置的同事们，此刻看向沈铭的眼神，像是动物园里的游客头一次见到会解微积分的猩猩，混杂着惊奇、探究，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沈主任，恭喜啊！王书记这么器重，以后可得您多关照了！”一个邻座的科长第一个凑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包没拆封的软中华，熟练地往沈铭口袋里塞。
沈铭不动声色地将烟推了回去：“张科长客气了，都是为县里工作。”
“哎，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张科长摆着手，声音却压低了，“沈主任，这次汇报材料的事，我们科室要是有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要人给人，要材料给材料！”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
“是啊沈主任，我们综合二科别的没有，就是笔杆子多，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润色的地方，随时吩咐！”
“沈主任，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个地方，淮扬菜做得特别地道，给您接风洗尘……”
一张张热情的脸，一句句恳切的话，与三天前那个被公文山掩埋的孤零零的背影，形成了鲜明而荒诞的对比。沈铭应付着，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心里却一片清明。他知道，这些人敬的不是他沈铭，而是王景山书记那句“由你来总负责”，畏的也不是他沈铭，而是刘源那张在会议室里由白转青的脸。
这杯名为“权力”的酒，他只是闻了一下味道，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来给他敬酒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沈铭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桌子已经被擦得锃亮，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崭新的文具，旁边还多了一盆青翠欲滴的绿萝。
他还没坐稳，周文海就一阵风似的跟了进来。他手里抱着厚厚三大摞文件，走路都有些踉跄。他把文件“哐”地一声放在沈铭旁边的空桌上，激起一片灰尘。
“小沈……不，沈主任，”周文海抹了把额头的汗，称呼的转变有些生硬，但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些是县里目前在推的几个重点项目的全部资料，都在这儿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复杂情绪，像个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一匹黑马身上的赌徒。
“有‘绿水青山’生态农业园项目，‘古城文旅’开发项目，还有‘新城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这几个都是杜书记这次来要重点看的。材料比较杂，有项目建议书、可行性报告、环评报告、征地拆迁的会议纪要，还有……各部门报上来的进度简报。”
周文海指着那堆小山一样的文件，面露难色：“说实话，这些项目牵扯的部门太多，农业局、文旅局、住建局、财政局……里面的道道也多。很多进度简报，水分不小，你得自己分辨。”
沈铭点点头，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王景山把任务交给他，周文海把材料交给他，但没有人会把真相原封不动地交给他。真相，需要自己从这些真假参半的文字迷宫里，一点点挖出来。
“我明白，周主任，辛苦了。”沈铭没有多说，只是拿起最上面的一份《陵川县新城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一期工程进度报告》。
周文海见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心里稍安，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个事，我得提醒你。刘源……他虽然今天被书记敲打了，但他在县委办根基很深，又是分管督查工作的。这次的汇报材料，最后按流程，是要经过他审阅的。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沈铭的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周文海一眼。周文海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心，有担忧，也有一种“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的暗示。
“谢谢周主任提醒。”沈铭平静地应道。
周文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散去，热闹褪去后，只剩下沈铭和那三座新的“大山”。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像上次一样，将所有文件摊开，分门别类。
【过目不忘】的技能在脑中无声运转。
一份份枯燥的文件在他眼中迅速分解成最纯粹的数据和信息流。《“绿水青山”生态农业园项目建议书》里，描绘的是一幅田园牧歌的美好画卷，计划投资3.5个亿，打造全省闻名的生态旅游名片。但后面附带的几份会议纪要里，却隐晦地提到了“部分村民对征地补偿标准存在异议”、“项目启动资金尚有三千万缺口”等字眼。
《古城文旅开发项目可行性报告》中，引经据典，论证了陵川古城的历史文化价值，提出要复原宋代街景，引进高端民宿和非遗工坊。可夹在中间的一份第三方评估报告却指出，“古城核心区多为明清木质结构建筑，消防隐患极大，大规模改造可能引发不可逆的破坏”。
至于那个投资额最大的《新城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进度报告写得天花乱坠，“道路管网铺设已完成80%”、“核心商业区已完成招商75%”。但沈铭从一张不起眼的财政拨款凭证复印件上，却发现实际下拨的工程款，只占了预算的不到一半。
钱去哪了？剩下的工程进度，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个项目看下来，沈铭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材料，就像一张张精心修饰过的美人脸，乍一看光彩照人，但凑近了，就能看到厚厚粉底下面遮掩的坑洼与瑕疵。
他终于明白，王景山给他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个炸药包。
这份汇报材料，写得好了，是陵川县的功劳，是王景山的政绩。写得差了，或者在汇报时被市领导问出破绽，那所有的责任，都会由他这个总负责人来背。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沈铭拉上百叶窗，打开台灯，整个空间只剩下一片昏黄的光晕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脑海中默念。
“系统，开启模拟。模拟向市委杜书记汇报重点项目推进情况。”
【模拟器已启动。】
【当前事件：向市委领导汇报重点项目。】
【请选择汇报方案。】
沈铭定了定神，在脑中构建了第一个方案：扬长避短，报喜不报忧。这是最常规，也是官场中最常见的汇报方式。
【方案一：以各部门进度简报为基础，精心润色，突出亮点，回避问题，全面展示陵川县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
【模拟开始……】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
宽敞的会议室里，市委书记杜康永和一众市领导坐在长桌一侧，王景山和县里的主要领导陪坐。沈铭站在投影幕布前，意气风发，口若悬河。
“……‘绿水青山’生态农业园项目，我们仅用半年时间，就完成了核心区的土地平整，成功引进了荷兰的先进种植技术，预计明年就能成为全市的‘菜篮子’和‘后花园’……”
他讲得声情并茂，ppt上的图片精美绝伦。市领导们频频点头，杜书记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汇报顺利结束，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王景山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就在沈铭以为大功告成时，杜书记抬了抬手，掌声停了下来。他微笑着看向沈铭，眼神却很锐利。
“小沈同志，讲得很好，听得出来，你们县委县政府是下了大力气的。”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这儿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刚才提到生态农业园，据我从信访渠道了解到的情况，该项目的征地补偿款，似乎还有一部分没有发放到位，导致一些村民生产生活困难，多次到市里上访。这件事，在你的报告里，为什么只字未提呢？”
【嗡——】
沈铭的脑海中，模拟画面里的自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到王景山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你哑口无言，冷汗浸透了后背。】
【市委书记杜康永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做工作，要实事求是。成绩要肯定，问题更不能回避。浮夸虚假，避重就轻，这是对组织不负责任。”】
【结局：汇报被评定为“失败”。王景山书记在回去的车上一言不发。三天后，你接到调令，被调往县档案局看管仓库。仕途，就此终结。】
【本次模拟结束，评价：F。平庸的粉饰，最终只会沦为致命的谎言。】
冰冷的文字像一盆冰水，从沈铭头顶浇下。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果然，一个微小的失误，一个被刻意掩盖的数据，在更高层级的领导眼中，都可能成为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这条路，是死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构建第二套方案。既然报喜不行，那就实事求是，把问题都摆出来，以示诚恳。
【方案二：以第三方评估报告和财政凭证为依据，将所有项目存在的问题，如资金缺口、技术瓶颈、群众矛盾等，全盘托出，并请求市里支持解决。】
【模拟开始……】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沈铭的汇报风格完全变了。他面色凝重，语气沉痛，用一个个精准的数据，揭示了光鲜项目背后的种种困境。
“……‘古城文旅’项目，消防改造资金缺口高达五千万，现有方案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新城区’项目，实际到位资金与计划严重不符，存在工程转包、进度造假的嫌疑。”
他每说一句，会议室里的气氛就压抑一分。市领导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县里陪同领导的头也越埋越低。
汇报结束，全场死寂。
杜书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都没看沈铭，而是转向王景山。
“景山同志，这就是你们陵川县的重点项目？问题这么多，困难这么大，你们县委县政府这半年都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质问。
“我们派干部下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光提问题，不给方案，这是能力不足，更是担当不够！把压力全都推给市里，你们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模拟画面中，王景山站起身，向市领导深刻检讨。你看向他的侧脸，只看到一片无法形容的失望。】
【结局：汇报再次失败。陵川县不仅没有争取到支持，反而被全市通报批评。你，作为那个“只会告状、不会干活”的汇报人，被视为能力不足的典型，第二天就被退回了青云镇。】
【本次模拟结束，评价：F。天真的自曝，只会换来愚蠢的代价。】
沈铭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报喜是撒谎，是死。
报忧是无能，也是死。
左右都是死路。这条看似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原来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悬崖。无论是向前一步，还是向后一步，等待他的，都是粉身碎骨。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越收越紧。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石英钟的指针在单调地走着。
沈铭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仿佛一尊雕像。
终于，他再次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决绝。
“系统，”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常规路线已经全部失败。启动‘唯一活路’推演。”
【警告：已尝试的所有常规方案均导向负面结局。】
【“唯一活路”推演将消耗大量精神力，且方案通常具有极高的风险性和颠覆性。】
【是否确认启动？】
“确认。”
【“唯一活路”推演中……】
系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一台正在进行超高强度运算的超级计算机。沈铭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快速抽离，大脑传来阵阵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的机械音终于再次响起。
【推演完成。】
【唯一活路已锁定：彻底放弃以单个项目为单位的传统汇报模式。】
【核心思路：破而后立，重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