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三清观大部分区域已陷入寂静,只有偏殿还亮着灯,隐约传来陈静和阿丽莎·陈最后调试设备的细微声响。
雷耶斯独自站在院中,借着月光再次审视着“血色峡谷”的卫星地图,试图将每一个等高线、每一处可能的路径刻入脑海。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雷耶斯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海耶斯副局长走到她身边,同样望着夜空下的远山轮廓,但他身上传来的不是出征前的凝重,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气息。
“雷耶斯探员,”海耶斯的声音压得很低,打破了沉默,“我们需要谈谈,单独谈谈。”
雷耶斯收起地图,面无表情地跟着海耶斯走到观内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远离其他人的房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海耶斯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他的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官方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虑和野心的神色。
“伊莎贝拉,”
他罕见地用了她的名字,以示谈话的私密性,“你以为特殊事务处理机构的成立,仅仅是因为迷信山脉的报告吗?你太天真了。”
雷耶斯心中一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FbI内部,一直存在着一个更古老的部门。”海耶斯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仿佛怕被什么无形之物听去,“他们没有正式编号,权限极高,只对最顶层负责。他们处理的事务,比你们遇到的,可能更黑暗,更不可言说。我们称他们为‘档案管理员’。”
“‘档案管理员’?”雷耶斯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听起来人畜无害,却让她脊背生寒。
“他们不在乎程序,不在乎法律,甚至,不太在乎普通人的性命。”
海耶斯眼神闪烁,“他们在关注这件事,关注你们,尤其是张烨。特殊事务处理机构的成立,某种程度上,也是‘档案管理员’默许甚至推动的结果,目的是将这一切纳入‘可控’的范畴。而我,就是他们选中的前台代理人。”
他盯着雷耶斯,语气变得急促:“但如果我不能证明特殊事务处理机构的价值,不能迅速拿出像样的‘成绩’,‘档案管理员’可能会失去耐心,他们会亲自接手。到那时候,你们,包括张烨,会面临什么,我无法保证。他们对待‘异常’的手段,非常彻底。”
雷耶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一直知道官方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但没想到水如此之深,还有一个隐藏在FbI影子里的怪物。
“所以,‘血色峡谷’不仅仅是一次阻止掘密教的任务,”海耶斯图穷匕见,“它是我,也是特殊事务处理机构的投名状!我们必须成功,而且要干净利落!为此,”他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加密通讯器,塞到雷耶斯手里。
“这是直接与我单线联系的紧急频道,优先级最高。另外,在峡谷东南方向约二十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牧场。里面有一支小队,代号‘清道夫’。他们不受常规命令约束,只听从我这个频道的指令。”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果情况失控,如果你们无法完成任务,或者,出现了我们无法承受的‘泄露’风险,联系他们。他们会处理干净,确保没有任何东西,包括,人,能够离开那个峡谷。”
“处理干净”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雷耶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必要时,可以进行无差别清除,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这支“清道夫”小队,就是海耶斯,或者说他背后的“档案管理员”,准备的最后一张黑暗底牌。
雷耶斯握着那冰冷的通讯器,感觉它重逾千斤。她的职业道德和底线在疯狂呐喊,但海耶斯透露的信息,以及那个潜在的、更恐怖的“档案管理员”部门,让她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远超想象。
“副局长,”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是去阻止灾难,不是去制造屠杀。我的团队,”
“你的团队很重要,伊莎贝拉!”海耶斯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但有些时候,个体的牺牲是为了更大的整体!想想看,如果峡谷里的东西失控扩散,会死多少人?‘档案管理员’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必要的选择!为了国家,为了,活下去。”
他说完,深深看了雷耶斯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雷耶斯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内心的冰冷和沉重。
她看着手中的黑色通讯器,仿佛握着一条毒蛇。
海耶斯将最残酷的抉择压在了她的肩上。
是坚守原则,可能面临团队被更黑暗力量清除的风险?
还是在万不得已时,动用这张底牌,背负可能牺牲队友和无辜者的罪孽?
她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最终,她走向了张烨休息的静室。
张烨并未入睡,正在蒲团上打坐调息。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雷耶斯凝重无比的神色。
“张先生,打扰了。”雷耶斯的声音带着疲惫,“有件事,我必须告知你。”她没有隐瞒,将海耶斯的话,关于“档案管理员”、关于特殊事务处理机构的处境、关于那张最后的“底牌”,“清道夫”小队,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烨。
张烨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好像早就猜到官方内部并不是完全清正廉洁的。等到雷耶斯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平稳得像静止的水面:“树大了难免会有枯死的树枝,庙宇大了也难免会藏着邪恶的神灵。人世间,权力争斗,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他看向雷耶斯手里的那部通讯器,眼神深沉:“这个东西,既是束缚我们的枷锁,但也可能是一线希望。海耶斯副局长把它交给你,而不是别人,足以看出他对你的信任,同时也是把千斤重担压在了你的肩上。”
“我该怎么做?”雷耶斯的声音微微发颤,几乎察觉不出来,“动用它,可能意味着我们背叛了自己一直坚持的原则。但不用的话,万一再次出现迷失山脉那样的情况。”
张烨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谋划事情在于人,但能否成功还得看天意。我们这次行动,首要的是铲除邪恶,这个初心和信念,不能因为外物而动摇。至于那张‘底牌’。”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非常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可以拿着它,但不轻易使用,以防备意想不到的情况。但是,必须牢牢记住底线,我们的原则是保护生命,而不是滥杀无辜。如果形势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必须采取严厉果断的手段时,也应当明辨是非,尽可能减少对无辜者的伤害。如果那些‘清道夫’真想做出不仁不义的事,”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这里的雷霆手段,也不是摆着看的。”
他的话语,既理解了现实的残酷与无奈,也坚守了行事的道义底线。
他没有要求雷耶斯放弃这张危险的牌,而是告诫她如何持守本心去使用,并表明了最后的保障,他自身的力量。
雷耶斯看着张烨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混乱和沉重似乎减轻了一些。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张先生。”
她将通讯器小心收好,不再视其为纯粹的诅咒,而是作为一个沉重但可能必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