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棺椁,也没有盛大的仪式。整合运动负担不起,也觉得任何华丽的形式都配不上他,更无法承载这份被背叛和愚昧所加剧的愤怒。
他的遗体被安放在营地后方一片僻静的山坡上。他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整合运动制服。
他胸前那个狰狞的伤口被仔细地清理、缝合,但依旧能看出痕迹。折断的右臂被小心地放平,双手交叠在身前。塔露拉亲手用一块洗净的白色亚麻布,轻轻覆盖了他的面容,当她看到那勒痕清晰的脖颈时,几乎咬碎了牙关。
所有能赶回来的核心成员,以及许多悲愤的战士,默默地聚集在山坡下。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一种压抑的、亟待爆发的怒火。
塔露拉站在最前面,背对着众人。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不是悲伤的颤抖,而是杀戮冲动被强行压抑的痉挛。
阿丽娜站在她身侧,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也充满了痛苦与不解,她哽咽地开口: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我们的同志,云凌……”
“他相信普通人可以被唤醒,相信善意可以换来善意……他带着诚意去换取粮食,却……却遭到了最卑鄙的背叛!被那些他想要帮助的人,引诱、围攻、虐杀……”
她的声音充满了心碎,这番话不仅是在悼念,更是在确认一个让所有人心寒的“事实”——他们被自己试图拯救的对象背叛了。
“够了!”
塔露拉猛地打断了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她霍然转身,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最肮脏的背叛灼烧后的、近乎扭曲的冰冷。她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张悲愤的面孔。
“你们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却蕴含着沸腾的岩浆,
“他去帮助他们,带着我们最珍贵的、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医疗用品去交换!他从未想过伤害那些村民!结果呢?”
她猛地指向那座新坟,
“结果就是他被他们引诱,被他们围攻,被他们像牲口一样吊死在村口!连同三个信任他的战友,被活活烧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信念被彻底玷污的疯狂: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我们想要团结的、想要拯救的人!用愚昧和背叛回报善意!用最残忍的手段虐杀帮助他们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黑暗。
“但是,他们错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们?他们以为感染者的血就这么白流了吗?!”
她再次抽出佩剑,剑锋不再是直指苍穹,而是带着无匹的杀意,狠狠劈向身旁的一块巨石,火星四溅!
“我,塔露拉,在此立誓!这片大地上所有的虚伪、背叛和愚昧,都必将被清算!所有参与杀害云凌和我们同胞的村庄,都将付出代价!我们要用血与火,烧尽这令人作呕的背叛!”
“从今天起,整合运动的信条不再仅仅是生存和反抗!还有复仇!让所有敌人和叛徒,在听到我们名号时,恐惧颤抖!”
这番誓言,不再是崇高的理想宣言,而是坠入仇恨深渊的战吼。
它将因云凌之死而产生的巨大痛苦,扭曲地引导向了那些被内卫当作棋子和替罪羊的普通人。
碎骨发出了低沉的、赞同的咆哮,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萨沙默默地将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对准远方,仿佛在瞄准假想的仇敌。
伊诺蜷缩着身子,云凌教导的“原则”在他脑海中与塔露拉充满诱惑力的“复仇”誓言激烈冲突,让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阿丽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眼前群情激愤、被仇恨点燃的战士们,以及塔露拉那几乎失控的状态,她最终只是流着泪,无力地垂下了头。
葬礼在一种狂躁、悲愤、指向错误复仇对象的氛围中结束。整合运动的理想,在这一刻,被染上了无法洗刷的、偏执而黑暗的色彩。他们正朝着内卫精心设计的,那个名为“疯狂”与“孤立”的陷阱,加速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