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丹门外门执事堂内已是人影绰绰。张管事端坐案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桌面,面上看似平静,眼中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
堂下,张虎垂首而立,脸上青紫交错,说话时还不时因牵动伤口而倒抽冷气。他刻意将昨夜遭遇添油加醋,将林夜的身手说得神乎其神,尤其着重描述了那枚无纹丹药的奇异之处。
“叔父,那丹药绝非寻常之物!”张虎压低声音,眼中闪着贪婪的光,“无光无纹,却灵气内蕴,我从未见过这等品相的丹药。林夜那杂种定是得了什么机缘,私下炼制禁药!”
张管事眯起眼睛,指尖停顿了一瞬。他在这外门执事之位坐了十余年,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但无纹丹药...这确实闻所未闻。
“你可看清了?当真无纹?”张管事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千真万确!”张虎急道,“那丹药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散发的气息却纯净无比,比丹房发放的凝露丹还要...”他忽然噤声,意识到说漏了嘴——他本不该知道凝露丹的气息如何。
张管事眼中精光一闪,却并未追究,只淡淡道:“你且下去养伤,此事我自有计较。”
待张虎退下,张管事起身踱至窗边,望着院中来往的弟子,面色阴晴不定。
无纹丹药...若真如虎儿所说,那林夜身上定有秘密。或许是得了某位陨落丹师的传承,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上古丹方...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机缘。
他回想起小比时林夜那与众不同的药液,当时只觉是少年侥幸,如今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来人。”张管事忽的转身,声音冷厉。
一名心腹弟子应声而入:“师父有何吩咐?”
“去档案房,将废丹房杂役林夜的卷宗调来。”张管事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最详细的那份,包括入门时的根骨测试记录。”
弟子领命而去。张管事坐回案前,指尖再度敲击桌面,节奏却快了几分。
不过盏茶功夫,弟子便捧着一卷略显陈旧的档案返回。
张管事挥手屏退左右,独自展开卷宗。纸张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显是有些年头了。
“林夜,禹州林家村人,年十六,父母皆凡俗...”他轻声念着基本信息,目光忽然停留在根骨测试一栏,“五行杂灵根,资质下下,终身无望炼气?”
他眉头紧皱。这样的资质,莫说炼气,便是强身健体都难,如何能在短短数月内突破到炼气期?甚至还击败了服用暴血丹的虎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管事继续翻阅,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处记录上:三个月前,林夜曾因母亲病重,私自闯入宗门禁地“陨药山谷”采药。
“陨药山谷...”张管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那地方邪门的很,传说乃是上古丹宗遗迹,常年弥漫着丹毒药瘴,等闲弟子根本不敢靠近。但也有传言,说谷中埋藏着上古丹师的遗宝...
难道林夜在那谷中得了什么机缘?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否则如何解释一个资质下下的杂役,突然之间丹术精进,修为暴涨?
“好个林夜,隐藏得够深...”张管事冷笑一声,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样的机缘,合该为他所有!若真是什么上古丹道传承,献给内门某位长老,说不定能换来个内门执事的位置...
想到此处,他再也坐不住,起身便往外走。
时近正午,废丹房区域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药渣的腐臭混合着炭火的焦糊,闻之令人作呕。
张管事踱步而来,锦衣华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所过之处,杂役们纷纷躬身避让,噤若寒蝉。
刘胖子早已得到消息,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张管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张管事目光扫过废丹房,状似随意地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那个叫林夜的杂役。”
刘胖子眼珠一转,立刻道:“回管事,那林夜确实古怪得很!平日里沉默寡言,干活却利索,尤其是辨药分药,眼光毒得很...而且...”
他压低声音:“自从小比后,他时常告假,说是旧伤复发,但我瞧他气色好得很,怕是暗中在搞什么名堂!”
张管事不动声色:“哦?他都去何处?”
“这个...”刘胖子面露难色,“那小子滑溜得很,几次跟踪都被他甩掉了。不过有人见他常往后山去...”
后山?张管事心中一动,面上却淡淡道:“许是去采些草药罢了。少年人有些私密,也是常情。”
他话锋一转:“不过他既常告假,你们也该多关怀同门才是。这样吧,明日派他去药渣洞清淤,那活儿轻省,正好养伤。”
刘胖子一愣。药渣洞清淤可是最脏最累的活儿,平日里都是惩罚犯错的杂役去的,怎么成了“轻省活”?
但他不敢多问,连声应下。
张管事又在废丹房转了一圈,看似随意地问了些杂役们的情况,目光却始终暗中扫视,将林夜平日工作的区域、使用的工具一一记在心里。
离开废丹房后,他并未走远,而是绕到一处隐蔽的高地,远远望着废丹房的动静。
日落西山,杂役们陆续结束劳作。林夜也随着人流走出,脸色略显苍白,脚步虚浮,看上去确实像是旧伤未愈。
张管事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林夜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与几个相熟的杂役说了几句话,便独自朝着住处走去,并无异常。
“莫非猜错了?”张管事心下嘀咕,却不愿放弃。
他暗中尾随林夜,只见对方回到那间破旧的杂役房后便再未出来。直到夜幕降临,房中亮起微弱的油灯光芒,映出一个伏案读书的身影。
张守仁隐在暗处,足足守了一个时辰,见始终无异状,方才悻悻离去。
他却不知,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房中“林夜”忽然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竟是柳依依假扮的!
真正的林夜,早在日落时分便借着杂役们收工时的混乱,悄然溜去了后山丹室。
丹室内,地火正旺。
林夜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火候,丹炉中药液翻滚,散发出奇异的香气。有了前次成功的经验,这次他熟练了许多,对药性的把握也更加精准。
“赤阳草脉络三钱,青木藤汁液五滴,炭木粉少许...”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下动作如行云流水。
经过昨日一战,他深知危机迫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而最快的方法,就是炼制更多无纹丹药。
然而就在丹药即将成型的关键时刻,掌心残片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悸动,紧接着一段信息涌入脑海:
【警告:检测到窥探法术波动,方位东南三百步】
林夜心中一凛,手下却稳如磐石,不动声色地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这才缓缓收功。
丹炉开启,三枚灰白色的无纹丹药静静躺在炉底,虽品相依旧粗糙,但药力似乎比前次又纯净了几分。
林夜将丹药收起,悄然移至石缝处,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潜伏在不远处的树林中,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丹室方向。
“张管事...”林夜认出那人身份,心头一沉。果然还是引起了怀疑。
他沉吟片刻,忽的有了主意。自怀中取出柳依依所赠的幻容丹,吞服一枚。
丹药入腹,只觉面皮一阵清凉,骨骼噼啪作响,不过片刻功夫,他已变作一个面色焦黄、病恹恹的中年杂役模样。
确认无误后,他故意弄出些声响,这才推开石门,佝偻着身子走出,口中还不住咳嗽,俨然一个病痨鬼。
暗中的张管事果然被惊动,目光如电般射来。待看清是个面生的病杂役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又潜伏片刻,见再无动静,方才悄然离去。
林夜暗松一口气,心知这只是权宜之计。张管事既已起疑,绝不会轻易放弃。
返回丹室后,他再无睡意,而是取出柳长老所赠册子,仔细研读起来。
“草木有灵,何须人禁...”他轻声念着扉页上的字,心中思绪万千。
今日在丹房处理药材时,他又发现了几处可疑的“过度净化”。明明药性无损,却非要剔除某些部分,美其名曰“去杂存精”,实则削弱了药力本源。
这药纹禁制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忽然想起昨日苏清瑶的邀约。观霞亭之会,去还是不去?
那紫衣少女看似天真烂漫,身份却非同一般。丹阁长老之女...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但柳依依的警告也不无道理。与这等人物交往过密,极易惹人注目。
正当他权衡利弊之际,掌心残片忽的传来一阵微热,一段模糊的信息涌入脑海:
【感应到同源气息...方位:观霞亭...】
林夜猛然起身,眼中闪过惊疑之色。
同源气息?难道那苏清瑶身上,也有类似药鉴的宝物?
他再无犹豫,明日之约,必须前去一探!
与此同时,张管事回到住处,面色阴沉如水。
今日一无所获,让他颇感挫败。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有错——那林夜定有秘密!
“看来得用些非常手段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自柜中取出一面古朴铜镜,咬破指尖,滴血其上。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何事?”镜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尊者,小的发现一桩蹊跷事...”张管事恭敬地将林夜之事简要说明,尤其强调了无纹丹药的可能存在。
镜中沉默片刻,忽的道:“无纹丹药?有点意思...继续探查,若真有其事,记你大功一件。”
“谢尊者!”张守仁大喜,又道,“只是那小子狡猾得很,能否请尊者赐下‘窥真镜’,以便...”
“准了。”镜中声音打断他,“但记住,切勿打草惊蛇。若真是上古丹道传承,价值不可估量。”
“是是是,小的明白!”张管事连声应诺。
镜面涟漪再起,随即恢复平静。不过片刻,桌案上凭空多出一面巴掌大的银镜,镜框上刻着玄奥符文。
张管事拿起银镜,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林夜啊林夜,任你狡猾如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夜色渐深,青丹门中暗流涌动。
一场围绕着无纹丹药与上古传承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林夜,对此仍一无所知。他正全神贯注地炼制着下一炉丹药,为明日观霞亭之会做准备。
丹室中地火熊熊,映亮了他年轻而坚定的面容。
前路艰险,但他别无选择。
唯有进,不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