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踩着晨露踏入青溪村,脚步轻缓,却目光如电。
她身着粗布衣裳,头戴旧巾,背篓里装着几株干枯的草药,看起来与寻常采药妇无异。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身打扮,是为了掩盖真实身份,好让她看清林家如今的真实模样。
她在村口茶摊歇脚,要了一碗粗茶,一边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邻桌人的闲谈。
“唉,林家没了当家主母,那几个叔伯又开始闹分家了。”
“可不是么?听说他们已经私下请了族老过来,说是要趁着春织不在,把田产重新分一分。”
“春织……真死了?”
“谁知道呢?只说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人死在半路上了。霍砚带回来个空包袱,连尸首都没见着。”
“啧啧,可怜见儿的,当年一个伶俐小姑娘,撑起一整个家,结果到头来……”
春织抿了一口茶,水温尚可,心里却冷了几分。
果然,她的“死讯”一出,林家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就坐不住了。
她放下铜钱,起身离开,步伐不急不缓,实则心中已有了计较。
夜幕低垂,青溪村沉入静谧之中。
春织绕过正门,在林家老宅后院一处矮墙翻入。
她动作熟练,落地无声,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次。
屋内透出昏黄灯光,隐约有人低声交谈。
她贴着窗纸,轻轻拨开一个小口子。
屋内坐着两人——一个是二叔林德昌,另一个则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那人身穿绸衫,肤色偏白,一看便是城里人,举止间透出几分精明和市侩。
“……林春织既已‘身亡’,你们几位叔伯只要再拖上几日,等族里正式认定死讯,便可名正言顺地接手林家。”那人慢条斯理道,“到时候粮仓归我们,山货渠道也由你们几位负责,每月利润分成五五开。”
林德昌搓着手,脸上难掩兴奋:“好,好!多谢李老板抬爱,咱们林家虽说穷乡僻壤,但这几年靠着福兴里的名声,收成也好,粮食也足,确实有本钱做这桩买卖。”
那姓李的商人一笑,压低声音:“其实我也不瞒你,这次合作,不止是粮仓的事。听说你们还打通了山货的销路?若能纳入我们北境的商队,收益还能翻三倍不止。”
林德昌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这事还得林春织点头……”
“可惜啊。”李姓商人叹息一声,“林小姐怕是回不来了。”
春织站在窗外,眼神渐冷。
原来,所谓的“死讯”,竟是这些人有意散播的谣言!
她心头涌起一股怒意,却又迅速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证据。
她悄然退后,沿着原路离开,未惊动任何人。
与此同时,村外小路的一处密林中,霍砚早已埋伏多时。
他靠在一棵大树下,耳边传来马蹄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不多时,那李姓商人从林家老宅方向匆匆而来,手中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霍砚眼中寒光一闪,身形一闪而出,如猛虎扑食,直取对方要害。
那人惊呼未出口,已被霍砚一手封喉按倒在地。
包袱被他一把夺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本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林家粮仓的抵押情况,以及与外商之间的往来交易。
霍砚冷笑一声,将账册收入怀中。
而这份账册,正是最好的筹码。
夜深之时,春织回到暂避之所,霍砚已等候多时。
她接过账册翻看片刻,神情愈发凝重。
“看来,他们已经打算彻底架空林家了。”她低声道,“这些叔伯以为我不在,便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们忘了,林家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族规,而是人心。”
霍砚望着她,目光沉稳:“你想怎么做?”
春织抬起头,眼神坚定:“我要设局,让所有人看清他们的嘴脸。”
她顿了顿,缓缓开口:“明日夜里,我会去一趟山寨,请林宗仁出面主持大局。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确保,他们不会提前销毁证据。”
霍砚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问:“你要亲自去?”
“嗯。”春织嘴角微扬,语气淡然,“他们以为我死了,自然不会防备。而我,正好趁机看清谁才是真正忠于林家的人。”
风从窗外吹进,卷起一角窗帘。
月光洒落在她肩头,映出一道纤细却坚毅的身影。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流浪街头的小女孩,也不是那个被欺负的养女,而是林家真正的顶梁柱——
是福兴里的当家人,是这场家族风暴中的掌舵者。
夜风如刀,掠过山林间蜿蜒小道。
春织披着一件深色斗篷,足下轻盈,在月光斑驳的树影中穿行。
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不仅是脚下的泥泞与坎坷,更是前路未知的险境。
山寨藏在青溪山深处,是当年林氏远房族兄林宗仁避祸所建。
此人曾是绿林好汉,后归顺朝廷,得赦返乡,虽不问族中俗务,却威望犹存。
若要扳回局势,必须请他出面主持大局。
她握紧背篓中的账册,那本由霍砚连夜取来的铁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它不只是几页纸,而是整个林家的命脉。
山寨门前,两名守卫持矛而立。
春织上前一步,低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林家春织求见林宗主。”
守卫上下打量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你是何人?大半夜来此作甚?”
“我有要事相告。”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关乎林家生死存亡,请务必通传。”
两人对视一眼,终是入内禀报。
不多时,寨门吱呀一声开启,一名身形高大、须发微白的老者缓步而出,正是林宗仁。
他目光一扫春织,眉头微蹙,“你怎会在此?不是说……你死了?”
“死的是谣言。”春织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但活着的人,正在毁林家根基。”
她从背篓中取出账册,递了上去。
林宗仁翻开一看,脸色骤变。
半晌,他沉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要设局,让这些叛徒自投罗网。”她语调坚定,“请允许我亲自布下陷阱,引他们现身。”
林宗仁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我信你一次。但记住,林家不能再乱。”
次日清晨,青溪村传出消息——有人愿以高价收购林家祖产,条件是需三日内谈妥。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村。
果然,第三日傍晚,林德昌等人便再次秘密召集外商前来商议买卖,地点定在祠堂后的老屋。
夜幕降临,灯火未燃。春织早已布置妥当,她在暗处静候猎物入笼。
霍砚伏于屋顶,目光冷峻;几位忠于林家的老仆也各就各位,只等一声令下。
林德昌一行人鬼鬼祟祟进了老屋,刚坐下,便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来了!”春织低声吩咐。
众人齐动,灯火骤亮,数十乡邻手持火把涌入屋内,将屋中人团团围住。
林德昌惊慌失措,站起身来喝道:“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是我。”春织缓缓走进屋内,声音清冷,“林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擅自做主。”
她环顾四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你们以为我不在,便可为所欲为?”她轻笑一声,语气却寒如霜雪,“可惜,你们忘了——林家真正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族老’,而是这家的当家人。”
林德昌脸色惨白,还想狡辩:“我们只是……只是想替家族谋条出路……”
“出路?”春织冷笑,“你们的出路,是用林家的田产换银子,是拿福兴里的名声去换取私利。”
她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钟声——
铛——!
钟声悠远,响彻祠堂。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林宗仁已站在祠堂高台之上,身披旧袍,神情肃穆,手中攥着那份账册。
“林氏家法,不容轻犯。”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春织站在人群中,眼神幽深,心中已有决断。
下一刻,便是清算之时。
但她还未开口,祠堂外忽有一骑飞驰而来,马蹄急促,打破了这一夜的沉寂。
“报——京城急信!林小姐之名,已被录入义女录,朝廷将赐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