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如同一千一万根银针,狠狠地扎在长江航运码头那锈迹斑斑的铁皮顶棚上。陈生站在码头边,紧紧地攥着手中那枚铜制的校徽,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青。
雨水顺着校徽边缘那精美的蔷薇花纹流淌而下,仿佛是校徽在哭泣。水滴汇聚在陈生的虎口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突然,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划破了雨幕的喧嚣。陈生的目光猛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艘巨大的货轮,它的缆绳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缆绳断裂的瞬间,货轮猛地一晃,原本被麻绳紧紧缠绕的木箱也开始摇摇欲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划过水面。
苏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木箱旁边,她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贴着水面急速横扫。只听“咔嚓”一声,那根缠在木箱上的最后一根麻绳应声而断。
当那股腐臭的江水如汹涌的巨兽般冲进船舱时,陈生不禁被那股浓烈的气味所冲击。那股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种让人作呕的腥甜,仿佛是死亡与腐朽的混合物。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被一道淡蓝色的荧光所吸引。那道荧光在木箱的缝隙中游走,若隐若现,宛如夏夜坟场上飘荡的鬼火一般,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陈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而就在这时,苏瑶掀开了最后一块防水布,三十六个玻璃舱在雷光的映照下赫然显形。
这些玻璃舱半透明,里面浸泡着琥珀色的营养液,而在每一个玻璃舱中,都蜷缩着一个半透明的胚胎。这些胚胎的形态与人类胎儿极为相似,它们紧闭着双眼,仿佛还在沉睡之中。
然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胚胎的胸口都嵌着一枚蔷薇状的芯片,那芯片正与陈生身上的胎记产生着共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些根本不是人。苏瑶的枪管微微上扬,瞄准镜里映出舱体侧面喷漆的蓝玫瑰计划第三阶段。她软剑突刺的动作比思绪更快,剑锋停在dR-07号舱前。陈生看到自己胎记的纹路在钢化玻璃上投下血色投影,胚胎蜷缩的右手正与他童年噩梦里被铁钳掰断的手指完全重合。
舱底原本沉淀的黑色物质,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一般,突然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它们像是有生命的石油,在黑暗中扭曲、涌动,仿佛要冲破舱底的束缚。
与此同时,陈生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内侧,那个原本不起眼的“周”字,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仿佛被火烤过一般。他不禁吃了一惊,低头看去,只见那翡翠戒指竟然隐隐泛起了一层红光。
就在这时,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胚胎胸口的芯片突然迸射出一道刺目的蓝光,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黑暗。这道蓝光如此强烈,以至于陈生的眼睛都被瞬间刺痛,他下意识地踉跄后退。
在后退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黄铜罗盘。那罗盘原本静静地放置在那里,此刻却像是被惊扰的野兽一般,指针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最后竟然直直地指向了桅杆的方向。
“当心!”赵刚的暴喝声突然在陈生耳边响起,同时还伴随着清脆的枪栓声。陈生猛地回过神来,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雨幕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老船工,他的身体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弯曲,仿佛风中残烛。然而,他手中握着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却显得异常稳定,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陈生的眉心。
雨水顺着老船工袖口渗出的蔷薇刺青缓缓流淌,在甲板上汇聚成一条暗红的血溪。陈生的目光突然被那刺青吸引住了,他惊讶地发现,这刺青的构图竟然与金陵女中的校徽上的藤蔓一模一样!
赵哥?苏瑶的枪口微颤。老船工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整张人皮面具应声剥落,露出白若琳苍白的下颌。她旗袍开衩处渗出荧蓝液体,发间银蔷薇胸针折射出冷光,与犬养哲也佩戴的胸针竟能严丝合缝地嵌合。
陈生后撤的脚跟碰到什么柔软物件,低头看见半截焦黑的小腿骨从木箱裂缝支棱出来。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实验室里那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残缺尸体,左腿胫骨上也有同样的焦痕。
1930年那个雨夜,你父亲把我泡进基因培养液时,我才十二岁。白若琳指尖抚过大腿内侧蠕动的发光丝线,那些银蓝色脉络正将舱底黑液吸入体内,犬养健一把我做成完美容器,现在轮到你了——她突然甩出缠着银丝的钢缆,陈生胎记爆发的蓝光顺着丝线蔓延,将他翡翠戒指上的血色纹路照得纤毫毕现。
赵刚的怒吼与枪声同时炸响。陈生侧身时瞥见老船工太阳穴绽开的血花,子弹擦着他耳廓嵌入身后玻璃舱。震荡波掀飞的安全帽里,露出赵刚半张机械义面——金属颧骨上嵌着的红宝石眼珠,正与戴笠副官佩戴的徽章纹样相同。
货轮突然剧烈震颤,底舱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陈生扶住摇晃的立柱时,看见戴笠的黑色轿车正碾过防波堤。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副官举着喇叭的右手戴着白若琳同款腕表,表盘背面镌刻的银蔷薇徽记正在渗血。
陈生!交出翡翠戒指!戴笠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雪茄烟雾在防毒面具里凝成诡异的青紫色。陈生注意到副官军装第二颗纽扣缺失,那个凹陷处与赵刚义面接缝处的形状完全吻合。
白若琳的银丝缠上陈生手腕时,他闻到了铁锈混着檀香的味道。芯片蓝光顺着丝线爬上胎记,剧痛中浮现出十二岁那年的手术台——无影灯下犬养健一戴着同款金丝眼镜,而手术台上躺着的,是白若琳被剥去皮肤的躯体。
当心寄生!苏瑶的软剑斩断银丝,剑锋擦出的火花中,陈生看见丝线断面涌动的不是金属,而是亿万微小的发光虫豸。白若琳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旗袍开衩处钻出数十条荧光触须,每根末端都长着眼球状的肉瘤。
甲板裂缝中涌出粘稠黑液,那些液体落地便化作披着水藻的骷髅。戴笠的士兵们端着枪后退,却撞上从货舱涌出的克隆体。这些湿漉漉的怪物有着与陈生相同的面容,胸口的蔷薇芯片泛着病态红光。
基因污染开始了。赵刚的机械臂突然卡壳,义面接缝处渗出蓝血。他拽着陈生滚进货舱阴影时,陈生看见自己倒影在钢板上的脸——左眼虹膜正在褪成机械的银灰色。
白若琳的触须卷住桅杆时,整艘船突然倾斜。陈生在失重中摸到个硬物,是半截嵌在防水层里的怀表。铜制表盖上沈静秋三个字刚映入眼帘,怀表突然自动弹开,秒针逆时针狂转。
往左三步!赵刚的吼声带着金属摩擦声。陈生扑向货舱通风口时,穿甲弹擦着他后颈掠过,在钢板留下冒着青烟的孔洞。弹孔边缘的焦痕组成个模糊图案——与犬养哲也西装内袋的蔷薇家徽如出一辙。
白若琳的触须缠住苏瑶腰身时,苏瑶软剑突然脱手。剑柄暗格里滑出的照片上,十二岁的白若琳与犬养健一站在金陵女中紫藤架下,两人腕间系着同样的银链。陈生认得那链条的纹路——与赵刚机械臂关节处的装饰链完全一致。
你们真以为赵刚死了?白若琳的触须突然爆裂,飞溅的蓝色肉块在空中重组为微型无人机,看看这个。她撕开大腿皮肤,露出植入的银色芯片,1937年犬养健一给我植入的初代记忆体,比你们现在用的生物芯片早二十年。
货舱深处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三百个胚胎同时睁眼。淡蓝液体从破裂的舱体涌出,在空中凝结成巨型蔷薇。陈生翡翠戒指突然脱离手指,悬浮在空中投射出全息地图——南京、重庆、上海的下水道网络中,无数红点正沿着污水管道向长江汇聚。
戴笠的皮靴踏碎防弹玻璃时,副官正用手术刀划开脖颈。翻卷的皮肤下露出机械齿轮,暗紫胎记中伸出数十条神经索:陈生,你以为赵刚真是叛徒?他扯开军装露出青铜机械躯干,心脏位置镶嵌的正是赵刚失踪时佩戴的怀表。
赵刚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机械臂刺入自己胸腔。齿轮散落的地板上,陈生看见他碳纤维脊椎里嵌着的记忆芯片,标签上印着犬养彻计划第47次迭代。白若琳趁机甩出银丝缠住陈生,丝线末端的眼球突然喷射神经毒素。
苏瑶的软剑刺入白若琳肩胛时,剑身浮现出荧光校徽。那些校徽纹路与陈生胎记共鸣,将毒素导入地下。白若琳踉跄后退撞上控制台,打翻的烧杯里液体接触空气,竟化作飘散的蓝色火蝶。
去长崎港...赵刚用最后的气力将匕首塞进陈生掌心,机械义面突然炸裂,露出半张布满烧伤的脸,犬养健一在1938年就...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他的下半身,残肢断面可见精密的机械结构。
货轮突然向右倾斜,陈生抓住通风管时,看见戴笠站在倾斜的舰桥上。他手中的青铜镇纸刻着并蒂莲,正在将克隆体的脑波汇聚成电弧:感谢你带来活体密钥,现在让我们完成犬养健一的遗愿。
海水涌入底舱的瞬间,陈生看到苏瑶耳后泛起蓝光。她替自己挡子弹时留下的伤口正在异化,结痂处浮现出发光脉络。怀表突然发烫,表盖内侧的倒计时从72:00:00开始跳动。
当货轮沉入江底时,陈生在浑浊的水中看见成排的培养舱。三百个悬浮其中,每个舱体的标签都写着不同年份:1932年长崎、1937年南京、1943年重庆...最末端的舱体标签墨迹未干,日期停在他与苏瑶登上货轮的此刻。
苏瑶拽着他游向出口时,陈生摸到她后颈的凸起。那里皮下有东西在跳动,像是埋着枚微型注射器。怀表倒计时跳到71:59:58时,货轮突然剧烈震动,某个培养舱的防爆玻璃轰然炸裂。
蓝光中浮现出犬养哲也的面容,他湿透的西装下摆沾着江水,手中把玩的徽章正与陈生胎记共鸣:真遗憾,陈先生。你本该成为最完美的播种者。他身后成排的培养舱正在注水,每个舱体的标签都写着沈静秋的名字。
逃生通道的铁门在背后闭合时,陈生听到齿轮转动的声响。苏瑶耳后的蓝光突然暴涨,她痛苦捂住耳朵的样子,与白若琳被银丝缠身时如出一辙。陈生扯开她的衣领,发现那道淡蓝纹路正在向心脏蔓延,形状与银蔷薇胸针的荆棘完全一致。
货轮汽笛长鸣时,陈生在驾驶舱找到泛黄的航海日志。1937年9月18日的记录页沾着血渍,字迹潦草地写着:第47次克隆体融合失败,必须更换宿主。周明远带回的男婴显示异常基因表达,建议启动银蔷薇紧急预案。签名栏的犬养健一签名旁,有个稚嫩的字涂鸦。
海面突然浮起无数蓝玫瑰,每朵花芯都嵌着枚芯片。陈生握紧苏瑶颤抖的手,发现她掌心的伤口已蔓延至手腕,发光脉络正与江面倒影中的蔷薇遥相呼应。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怀表倒计时停在71:59:59,表盘玻璃映出两人身后——沈静秋正站在船舷阴影处,她指甲缝里的蓝色物质,与白若琳体内流出的液体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