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王帐的帘幕再次被掀开。
率先走出来的是齐毓,依旧是那般风姿清绝,只是眼底含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紧接着是墨白,他神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随后是慕卿璃的兄长慕卿舟,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与看好戏的神情。
南无双跟在他们身后,努力憋着笑,肩膀微微耸动。
最后是盈夏与雪醅,两个侍女眼中也满是欣喜。
更让萧凛愕然的是,一直侍立在旁的“阿雅”伸手在耳后一揭,竟撕下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了白露那张熟悉的脸庞。
萧凛怔在原地,目光逐一扫过这些本该远在东璃的亲信故人,只觉恍如梦中。
他究竟是身处北夷王庭,还是……回到了东璃?
这数月之间,他究竟错过了多少精心策划的“好戏”?
在他震惊反思之际,慕卿璃带着未消的怨气,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
“说!刚才让宁昭那小子掀我面纱的馊主意,是谁出的?”
宁昭下意识又摸了摸鼻子。
慕卿璃眼风如刀,立刻扫向他:“你闭嘴!”
她语气娇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他们几个在背后给你撑腰,借你十个胆子,你一个东璃的禁军首领,也不敢对本王如此不敬!”
宁昭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
被点名的几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方才还憋着的笑意此刻再也藏不住,却又不得不站出来。
齐毓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温润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纵容的歉意:
“是我。为兄看你这出戏唱得着实辛苦,偏生那块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的目光扫向一旁仍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凛,无奈中又透着些许促狭。
萧凛听闻齐毓此言,心头莫名一滞……
他竟说自己是“榆木脑袋”!
可奇异的是,他竟无从反驳,甚至隐隐觉得……这评价,似乎、好像、也许……并没错。
慕卿璃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她转向齐毓,一双美目圆睁,带着几分被戳破心思的羞恼:
“齐毓!你究竟是谁的师兄?凭什么说我的戏唱不下去了?他不愿做这王夫,本王难道还找不到旁人了吗!本王就不能选王夫了吗?”
齐毓望着自家小师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太了解她了,表面看似娇纵任性,实则内心矜贵又骄傲。
她对萧凛,怨是真,气也是真,可那份自己尚未来的急发现的心动与不舍,同样真切。
她费心设下这“王夫”之局,不过是想让发泄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因担心而受的委屈;
只是,任谁都未曾料到,素来心思缜密、敏锐过人的萧凛,此番竟会“蠢钝”至此!
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眼前,反复给他提示,他却硬是钻进了牛角尖,宁可撕毁圣旨以命相搏,也未曾向那最显而易见的答案瞥去一眼。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灯下黑。
眼看自家小师妹这出精心编排的戏码就要因男主角的“不开窍”而彻底跑偏,齐毓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暗中推了宁昭一把,强行掀开了这最后一层帷幕。
他轻摇折扇,语气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
“璃儿息怒。为兄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也不忍这块‘榆木’继续撞下去。”
萧凛耳中捕捉到“选王夫”三字,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
昏迷中那些模糊的话语瞬间清晰,正是这可怕的念头,催逼着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志也要挣脱黑暗,醒来见她!
他倏然上前,高大的身影迫近,将慕卿璃全然笼在他的气息之下。
那双深邃的眼眸灼亮得惊人,紧紧锁住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有朕在,旁人……”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如同宣誓,“绝无可能。”
熟悉的龙涎香混着清苦药味扑面而来,慕卿璃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坚实的臂膀拥入怀中。
久违的温暖与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心跳仿佛漏停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鼓动起来。
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坚强,此刻才发觉,这怀抱居然让她有些眷恋。
萧凛这一打岔,恰到好处。
齐毓何等通透,立刻趁机朝众人递了个眼色,示意撤场。
“散了散了,”他压低声音,唇边噙着了然的笑意,“且留些时辰,予他们小两口……细诉衷肠。”
慕卿璃此刻也无心再追究师兄的“算计”。
她嘴上不饶人,心中却如明镜。
若非大师兄与宁昭推这最后一把,眼前这块执拗的“顽石”,还不知要与她硬刚到几时。
眼下,她得先好好“收拾”眼前这个傻子。
在这些至亲挚友面前,她无需端持女王的威仪,依旧是那个会娇会嗔、明媚鲜活的慕卿璃。
只见她推开萧凛,俏鼻轻轻一皱,莹润的唇瓣微撅,小脚跟着轻轻一跺,那娇蛮的小性子眼看便要发作。
齐毓与慕卿舟见状,反应奇快,一个扯住墨白,一个拉住南无双,几乎是眨眼功夫,便从她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卿璃重重一甩门帘,转身便进了王帐。
那纤细的腰肢承载着圆润隆起的腹部,每一步都让紧随其后的萧凛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有丝毫闪失。
他几乎未作停顿,立刻跟了进去。
帐外,齐毓早已体贴地将所有侍卫遣散,只留下慕卿璃最贴心的三名侍女静静守候,将这方天地彻底留给了这对历经磨难的爱人。
王帐内,慕卿璃背对着他,单薄的肩膀微微起伏,泄露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萧凛心头一紧,仿佛被那细微的颤抖攥住了心脏。
他上前一步,声音因虚弱与急切而愈发沙哑:
“卿卿……”
“哼!”
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娇叱骤然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来,眼眶通红,氤氲的水汽在其中流转,却倔强地不肯滑落。
她挺着已然十分显怀的肚子,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正欲靠近的萧凛步步逼近:
“东璃的陛下。”
她红唇轻启,字字清晰,带着刻意的疏离与质问,“谁准你,踏入本王的王帐了?”
她那带着泪意的眼眸直直望进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