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落定的瞬间,玉夫人脸上强装的平静骤然碎裂,眼底翻涌起蚀骨的阴鸷与狠厉。
她猛地挥袖,将案几上那套青玉茶具狠狠扫落在地!
瓷片四溅,清脆的碎裂声在帐内炸开。
“好一个大皇子妃!好你个耶律宏……从东璃弄来个狐媚子不够,竟连自己兄长的墙脚也敢撬!”
嬷嬷见她气得浑身发颤,生怕她小产初愈的身子受不住,急忙上前劝慰:
“夫人息怒,千万保重身子啊!或许……或许那丫头是信口胡诌……”
“胡诌?”
玉夫人忽地轻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空,带着淬毒般的寒意。
“嬷嬷是怕我伤心?”
她缓缓抬起眼,眸中竟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唯有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自他为了那贱人亲手断送我孩儿性命那日起,我对他,便只剩恨了。”
她指尖轻轻划过案几边缘,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今日这事……倒是天赐的良机。”
一旁的金钗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俯身低问:
“夫人是想……借刀杀人?”
“杀人?”
玉夫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就要看我们这位大皇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量了。”
她朝金钗招了招手。
金钗会意,立刻俯身凑近。
玉夫人贴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一番密语如毒蛇吐信般缓缓道出。
金钗听得眼神发亮,频频点头。
“快去。”
玉夫人直起身,慵懒地靠回软枕,语气带着一丝狠厉的决绝,、:
“捉奸捉双……务必要让咱们大皇子,亲眼目睹最‘精彩’的一幕。”
金钗得了玉夫人吩咐,一刻不敢耽搁。
转身便没入呼啸的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大王子耶律铮的营区疾步走去。
风雪正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沿途几乎不见人影;
唯有各色旌旗在狂风中猎猎翻卷,发出孤寂而沉闷的声响。
她心中清明,这个时辰,大王子耶律铮多半会在北夷王王帐旁的偏帐内处理军务。
行至近处,果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低沉的议论声。
时间紧迫,若是去得晚了,只怕会错过那“激动人心”的场面。
金钗把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径直走到守卫面前,声音带着被寒风刮过的嘶哑与显而易见的焦急:
“侍卫大哥,劳烦您立刻通传一声,奴婢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即刻面见大王子!”
北夷王庭不似东璃皇宫规繁人众,一位主子麾下的仆从不过十数人。
像金钗这般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守卫自然是认得的。
此刻见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雪,从三王子宠妾的帐中跑来,神色惊惶地要求面见大王子……
那守卫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疑与浓厚的探究,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在此稍候。”
守卫不敢怠慢,利落地转身入内通传。
不过片刻,几位千户长便从帐中鱼贯而出。
守卫很快返回,对金钗示意道:“进去吧,大王子要见你。”
金钗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定了定神,低头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耶律铮端坐在铺着完整虎皮的宽大胡床上,手中握着一卷摊开的羊皮地图。
见来人是她,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声音沉浑:
“你是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此风雪,不在帐中好生伺候你家夫人,跑来本王这里,所为何事?”
金钗“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厚厚的毡毯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
“回大王子,是夫人……夫人命奴婢务必前来禀报。奴婢方才……亲眼看见阿依罕王妃她……独自一人往三王子的营帐方向去了。”
耶律铮指着地图的手骤然顿住,缓缓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住跪伏在地的身影:
“你看清楚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金钗心头一跳……
她敏锐地察觉到,大王子的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冰冷的质问与确认。
他信了!
至少,他心底对此早有疑虑。
这个认知让她底气更足,语气愈发笃定:
“风雪虽大,但距离不远,奴婢绝不敢看错,更不敢胡言乱语。”
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恰到好处地布满了惶恐与不安,继续道:
“王妃身上披着的,正是您当初特意为王妃所制的那件雪白裘皮、镶着独特灰狐毛领的斗篷,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奴婢起初还以为王妃是来寻您的,可转眼就瞧见她……她竟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三王子大帐……”
说到此处,她话语微顿,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耶律铮的表情。
只见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颌线条绷得死紧,果然是将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金钗心下一横,继续道:
“奴婢看得真切,三王子那大帐的后面,不知何时竟开了一道极其隐蔽的侧门……往日从未有人察觉,今日若非亲眼见王妃从此处潜入,奴婢也绝难发现这个秘密……”
她特意将“大帐后面开了一道门”这几个字,咬得又重又缓。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耶律铮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耶律铮的拳头骤然攥紧,骨节被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
他这可真是他的好王弟!
手里攥着一个身负凤命的女子还不够,竟还将脏手伸到了他的帐中!
早知如此,当初遇到“卿卿”坠马之时,就该将她带走!
枉他还顾念着那可笑的兄弟情谊,一次次压下心底的野望……
跟这等禽兽,讲什么道义!
金钗偷眼觑着他越发沉凝如铁的面色,看着他眼底逐渐漫上骇人的血红,心中既惧又喜。
下一刻,耶律铮猛地起身,一把抓过身旁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锵”地一声利落系在腰间,动作间裹挟着凛冽的杀意。
“滚回去,管好你的嘴。”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是!奴婢明白!”
金钗连忙匍匐下拜,知道自己的任务已圆满完成,立刻恭敬地退出了大帐,消失在风雪中。
耶律铮步履如风,径直回到自己的王帐。
帐内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唯独不见那个该在的身影。
他目光扫过值守的侍女,声音冷得掉冰碴:
“王妃呢?”
侍女吓得浑身一颤,怯生生回道:
“回……回大王子,王妃说帐中气闷,要出去走走……不,不让奴婢们跟着。”
耶律铮眼中最后一丝迟疑彻底湮灭,翻涌的怒火瞬间吞噬了理智。
大雪漫天,寒气刺骨,谁家妇人会在这种天气独自“出去走走”?
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水性杨花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