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又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而下;
炭火烧得精舍内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大雪的寒意。
慕卿璃斜倚在铺着柔软白虎皮的软榻上,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落,衬得她只着素色寝衣的容颜愈发清艳绝伦。
连日的昏睡让她此刻毫无睡意,左右手各执黑白子,在棋盘上无声交锋,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耶律宏午间在此陪着慕卿璃用过膳后,便被匆匆而来的侍从请走,直至夜幕降临也未曾再现身。
倒是在傍晚时分,他命人送来了诸多物件……
古琴、棋盘、书卷、画轴,以及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应女子闺阁中用以怡情养性的物什,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慕卿璃目光淡淡扫过这些精致器物,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呵!
他倒是思虑得“周全”。
明面上是怕她养伤期间烦闷无聊,送来这些消遣玩意儿;
实则,恐怕是生怕她有片刻闲暇,会去回想那些不该记起的往事,特意用这些东西来填满她的时间,让她沉溺于风花雪月之中,无暇他顾。
不过……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滑润的琴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嗡。
她倒也正需要这些。
若无这些“雅趣”之物,她后续的戏,又该如何唱得圆满,如何为这看似平静的别院,增添几分她所需要的“闺阁风情”呢?
“白露。”
慕卿璃柔柔的唤道。
“主子有何吩咐?”
慕卿璃依旧看着棋盘,长睫低垂,漫不经心般落下黑子,语气轻飘飘的:
“去悄悄看看,殿下此刻,是不是去了……玉夫人的院子?”
白露愣了一下,立刻领命:“是,奴婢这就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白露便去而复返,带回了消息:
“回王妃,殿下还在前院书房,并未去玉夫人处。只是……奴婢回来时,瞧见玉夫人院里的丫鬟往书房方向送宵夜去了。”
慕卿璃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
正是时候
她缓缓坐起身,将棋盘轻轻推开。
“更衣。”
白露有些不解:“王妃,这么晚了,您要出去?”
“嗯。”
慕卿璃走到妆奁前,看着铜镜中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
“去给殿下送盏安神茶。雪夜寒重,殿下操劳,岂是区区宵夜能打发的?”
她并未盛装打扮,只让白露为她松松挽了个慵懒的发髻,斜插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子。
身上换了件月白色的软罗寝衣,外头罩了件同色系的狐裘斗篷,领口处一圈雪白的风毛;
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美艳,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有种洗尽铅华后的天然媚态。
她亲自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另一只手扶着白露,踏着新雪,一步步朝前院书房走去。
雪光映照下,她身影纤细,步履轻盈,如同月下踏雪而来的精魅。
书房外,风雪未停。
果然见到玉夫人身边那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正被值守的侍卫拦在门外,口中说着“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丫鬟一脸悻悻然,却也不敢硬闯。
就在这时,慕卿璃披着一身清冷月色与莹莹雪光,迤逦而来。
门前两名侍卫何曾见过这等绝色?
两人一时竟看得痴了,瞳孔微张,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甚至忘记了上前阻拦。
倒是玉夫人身边那丫鬟率先反应过来。
这也难怪,男人见了极致的美色,难免失魂落魄,移不开眼;
而女人见了这般足以倾城的容颜,心头涌起的,往往是恨不得将其撕碎的嫉恨。
只听那丫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趾高气昂的质问:
“站住!你是何人?如此夜深,也敢擅闯王爷书房重地?!”
这一声厉喝,如同冷水泼面,瞬间惊醒了那两名失神的侍卫。
他们猛地回神,想起今日王爷特意将府中众人召集,严词敲打,要他们务必擦亮眼睛,小心伺候……
似乎,就是为了眼前这位主儿!
起初他们只当王爷不过是新纳了个寻常美人,并未太过在意。
可此刻亲眼得见慕卿璃这般风姿气度,心中哪里还敢将她当作寻常姬妾看待?
这通身的气派与近乎逼人的美貌,让他们立刻意识到……
这位,恐怕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只见两人虽仍旧上前一步,挡在了慕卿璃身前,但态度却与方才阻拦玉夫人丫鬟时截然不同,躬身抱拳,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与谨慎:
“璃夫人,请留步。殿下他……确有严令,不见任何人。”
“璃夫人”……
慕卿璃在心中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耶律宏为她安排的新身份,一个依附于他、属于他的称谓。
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掠过侍卫紧张的面庞,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体谅;
“无妨,我不进去。”
“只是雪夜寒深,我给殿下送盏热茶,放在外间即可,不会打扰殿下正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透过门扉,传入了正在批阅文书的耶律宏耳中。
那声音不同于玉夫人丫鬟的娇嗲,是一种清泉击玉般的清泠甜软,却并不黏腻,带着自然的关切,在这寒冷的雪夜里,莫名熨帖。
耶律宏听闻这声音,笔尖一顿,扬声道:
“让她进来。”
慕卿璃示意白露留在外面,自己独自提着宫灯和食盒,袅袅娜娜地走了进去。
书房内烛火通明,耶律宏抬起头,看到来人的瞬间,眸色不禁深了深。
眼前的女子,褪去了宫装的华贵,洗净了铅华的雕饰,只一身素净寝衣,裹在狐裘里;
墨发玉颜,眼波流转间带着初醒的朦胧与一丝不染尘埃的纯净。
她提灯走来,灯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跳跃,仿佛将满室烛光都揉碎在了她眼中。
“卿卿?”
耶律宏放下笔,语气放缓,“这么晚了,落着大雪,怎么过来了?腿伤未愈,不宜走动。”
慕卿璃将食盒轻轻放在外间的茶几上,取下宫灯,这才缓步走近。
在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动作间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弱态。
“妾身睡不着,见雪下得大,想着殿下还在操劳,便炖了盏安神茶送来。”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眼中是半点不作假的关切:
“殿下喝些热茶,暖暖身子也好。妾身……是不是打扰到殿下了?”
她微微仰起的脸,那瓷白的小脸,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盛满了星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可能“打扰”到他而产生的不安。
耶律宏心头那点因政务而产生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