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眼前这一干人物,也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虚弱。
猛地掀开锦被,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履,直接赤脚趿拉上榻边的便鞋;
连一件御寒的外袍都顾不上披,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困兽,粗暴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太后、宫人,跌跌撞撞地就朝着殿外冲去!
“陛下!”
“皇儿!”
身后传来阵阵惊呼,可他充耳不闻。
如同疯魔般不管不顾地向外冲,急得内侍总管福禄连滚爬地追在后面,声音都变了调:
“陛下!陛下!我的祖宗唉!您这刚醒,龙体要紧,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太后与柳馨怡也焦急地簇拥上来,试图劝阻。
萧凛此刻心中却只有那个身影……
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宫人,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决地继续冲向殿外。
“给哀家拦住他!”
太后见软劝无效,凤眸一沉,厉声喝道。
殿门处的禁军侍卫闻令,立刻上前,拦住了萧凛的去路。
萧凛脚步猛地一顿,积压的恐慌、焦虑与前世的悔恨交织成滔天怒火,他目眦欲裂,怒喝道:
“滚开! 谁敢拦朕,耽误朕去救卿卿,朕就要了他的脑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饱含杀意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震住了所有人。
殿内原本嘈杂的劝阻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死寂,连太后都惊得后退了半步。
他伸手欲再次推开挡路的侍卫,就在此时,福禄猛地扑上前;
“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萧凛脚下,抱住了他的腿。
“陛下!”
福禄这一声呼喊,凄厉哀婉,带着无尽的惶恐与悲切,让盛怒中的萧凛心尖猛地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声音因压抑而沙哑:
“好好说话!到底发生了何事?!”
福禄强行稳住几乎崩溃的情绪,尽量用平缓却清晰的语调回道:
“回陛下……当日,皇后娘娘在猎碑之前……失足……跌落山崖,至今……音信全无……”
“跌落……山崖?”
萧凛喃喃重复,仿佛听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脑中一片空白,他记得她手持金钗刺入肩头的痛,但他绝不相信她会真心弑君!
一定有别的原因!
“她为何会跌落山崖?!”
萧凛猛地揪住福禄的衣襟,声音嘶哑如困兽,眼中是破碎的疯狂,“说!”
“这……”
福禄额上冷汗涔涔,这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张口结舌。
说实话是死,不说实话,盛怒下的皇帝同样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福禄左右为难、命悬一线之际,一旁太后的声音沉沉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弑君之后,畏罪跌落山崖!”
“弑君?!”
萧凛赫然转身,目光如两道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太后脸上,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质问:
“她、何、曾、弑、君!母后,你哪只眼睛看见卿卿弑君了?!”
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杀气,让久居深宫的太后都不禁心头发寒。
“陛下。”
一道温婉柔顺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死寂。
柳馨怡微微垂首,姿态恭敬,话语却如软刀子般;
“当时在猎碑之前的所有人都瞧见了,皇后娘娘手持金钗刺伤陛下……在场之人,皆可作证。”
萧凛那狠厉如鹰隼的目光,慢慢地、一寸寸地移到了柳馨怡身上。
萧凛此刻根本没心思探究柳馨怡是如何从冷宫中出来的。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弑君”二字上。
他一步步向她逼近,每一步都踏着无形的威压,咬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当——时——可——有——亲——眼——瞧——见?”
柳馨怡被那淬了冰碴般的目光锁住,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强自镇定,垂下眼睑,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臣妾……臣妾当时并未亲眼瞧见……”
萧凛闻言,唇角勾起一抹邪肆而冰冷的弧度,陡然停下了逼近的脚步。
“那就……免你一死。”
柳馨怡刚暗自松了口气,那口气还没喘匀……
“但是……”
萧凛的话锋如毒蛇般骤然转向。
听闻这二字,柳馨怡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只听萧凛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
“若日后再敢如此言出无状,污蔑中宫……便拔了你的舌头!”
他不再看她瞬间惨白的脸,目光如寒刃般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绝对权威,响彻整个寝殿:
“传朕旨意:即日起,谁敢言说亲眼看见皇后行刺于朕,朕便挖了他的眼珠!谁敢私下议论皇后弑君,朕便拔了他的舌头!都给朕记清楚了!”
此言一出,偌大的寝殿仿佛被瞬间投入了冰封的深渊,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冷汗浸湿了后背,深刻地意识到,皇后是皇帝心中不容触碰的逆鳞,谁碰,谁死!
萧凛却不再理会这死寂的恐惧,转而对着跪在地上的福禄沉声道:
“更衣!备马!卿卿是从何处跌落的山崖,立刻带朕去!”
太后终究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
“凛儿!猎场之后那片是断肠崖!终年云雾缭绕,罡风凌厉如刀,崖底更是猛兽盘踞之所!凶险异常!更何况……这已经过去三日了,你此刻才醒,龙体未愈,如何去得……”
太后话音未落,萧凛猛地转过头,一双眸子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与冰冷的质问,直直射向太后:
“三日?”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事发整整三日,你们就在这宫里念经拜佛,从未想过……要派人去崖下寻她对吗?!”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决绝,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如同誓言般砸在地上:
“朕,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