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他深知慕卿璃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尤其若是敌人意在混淆皇室血脉,那便是最为阴毒且兵不血刃的计策。
若其得逞,二十年后,这东璃的万里江山,恐怕已在无声无息中改换了他人血脉。
见萧凛已彻底明了其中关窍,慕卿璃才缓缓,继续道:
“臣妾以为,当下应以这荷包与安嫔为饵,外示松懈,内紧布局,织就一张天罗地网。”
“此举不仅要清除深埋宫闱的暗棋,更需顺藤摸瓜,彻查其背后是否牵连着更为庞大的阴谋网络。
“江山社稷安危系于此,而陛下您的万金之躯,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萧凛眼底的激赏几乎要满溢出来,缓缓执起她微凉的柔荑,指腹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倚重,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
目光沉静如渊,却又灼灼地望入她眼底。
“卿卿所思所谋,缜密周详,深得朕心……”
他话音微顿,语气陡然一转,竟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笃定与近乎霸道的温柔:
“不过,卿卿所忧心的第二种情况,绝无可能发生。”
慕卿璃眸光中透出不解。
只见萧凛唇角勾起一抹极深的宠溺弧度,声音低沉而缱绻:
“因为他们千算万算,终究算漏了一件最要紧的事……”
“朕此生,身心皆系于卿卿一人。除你之外,这后宫任何妃嫔,若宣称有孕……”
他略一停顿,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随即又被对她的无尽柔情覆盖,语气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
“那必定是私通无疑。”
慕卿璃闻言,一时竟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这……
独宠专房,原来竟还有这等利于江山社稷稳固的“好处”!
然而,谈到朝堂正事,萧凛的脱线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很快,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他指节轻叩桌案,将话题重新引回那错综复杂的棋局:
“诚如卿卿所言,若其勾结外敌,里应外合,此种可能性确乎最大。”
“欲破此局,布网设伏并非难事,难在如何精准落子,步步为营。”
“卿卿以为,朕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方能既让安嫔安心立于明处,以为得计,又不至于打草惊蛇,惊动她背后那一连串的关系与势力。”
慕卿璃心领神会,萧凛此言看似问策,实则更深一层,是在试探她能否超越后宫女子惯有的争宠算计,真正触及朝堂天下的格局。
他更想确认,在这盘关乎国本的棋局上,他们之间是否存在那份心有灵犀的默契。
即便他信她、重她,愿意为她破例,为她开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可“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制铁律。
他初登帝位,力排众议独宠她一人已属不易,若再允她参议朝政,更是难得的破格。
倘若她不能精准拿捏其中的分寸,逾越了界限,即便他再如何倾心相护,心中也难免生出顾虑与权衡。
慕卿璃眼睫微垂,再抬眼时,眸中已漾开一片清澈剔透的光华。
她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温软却清晰:
“陛下,臣妾一介深宫妇人,岂敢妄议朝政大事。只是……”
她话锋轻转,巧妙地将关切落在合情合理之处:
“此事既与陛下安危息息相关,臣妾便斗胆,借打理六宫、体恤姐妹的心思,妄自揣度一二。”
她眸光清亮地迎向萧凛,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锚定在后宫范畴:
“安嫔妹妹既新近得了陛下青眼,陛下不如便顺势多赐些时新的绫罗、精巧的首饰,恩赏不妨丰厚打眼些,让她深切感知圣眷隆恩。”
“寻常妃嫔得此殊荣,难免心生欢喜,行事也更易放松。”
“若她果真别有所图,见陛下如此厚待,或许更会以为计成,从而放松警惕,不经意间露出行迹。”
她稍作停顿,语气愈发沉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睿智:
“再者,这宫中历来耳目灵通,陛下对翊坤宫的恩宠愈是显赫,六宫上下盯着那处的目光便会愈多。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自然都难逃陛下布下的天罗地网,反而更能助陛下明察秋毫。”
萧凛凝神听着,眼底的激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的小皇后,真是每一处都契合他的心意。
她聪慧地将一番洞悉人心、掌控局面的帝王心术,全然包裹在后妃争宠邀赏的寻常外衣之下;
既给出了绝妙的建议,又丝毫未逾越“后宫不干政”的雷池半步,这分寸拿捏得堪称艺术。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这才是能与他并肩立于云端、共览山河的女子。
她拥有不逊于任何男子的才智与格局,却从不刻意张扬,懂得将这份智慧化作春风化雨般的辅佐,既有安邦定策之才,又无一丝令人不安的野心。
得妻如此,是东璃之幸,更是他萧凛一生最大的珍宝。
只是慕卿璃忽然又变了脸,只听她柔声道:“但是臣妾要与陛下约法三章!”
萧凛疑惑,不知这娇娇人有何要求:
“卿卿说来听听,哪三章!”
慕卿璃伸出纤纤玉指,一本正经地数着:
“第一,陛下只能假意恩宠,赏赐可以,关怀也可,但绝不能真的动了心,伤了臣妾的心。”
她说着,眼波横流,带着几分娇蛮的醋意。
“第二!”
她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狡黠:
“陛下若从安嫔那儿探得什么消息,或是有什么打算,得让臣妾知晓,臣妾也好…也好帮着陛下查漏补缺,免得陛下被那些狐媚子哄了去。”
这话听着像是争风吃醋,实则是在为自己争取知情与参与之权。
“第三嘛…”
她顿了顿,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态。
“陛下即便去做戏,每日也得来未央宫点个卯,告诉臣妾您没真的被迷住。否则…否则臣妾就…就罢宫不理您了!”
她这番“约法三章”,看似条条都是小女子在拈酸吃醋,争宠撒娇;
实则将关切、辅佐、监督之意巧妙糅合其中,既全了萧凛的计划,也护住了自己的地位和心思。
萧凛看着她故作严肃却难掩眼底那丝在意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龙心大悦。
他朗声笑起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指尖轻点她的鼻尖:
“朕的卿卿这是醋了?好,好!朕依你,全都依你!别说三章,三十章也依!”
他喜欢极了看她这般为他计较的模样,这比任何直白的辅佐之言更让他受用。
这证明她不仅在才智上能与他比肩,在心绪上,更是牢牢系于他身。
这份带着聪慧的“小性子”,恰是他最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