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请安,终是在一番鸡飞狗跳、跌宕起伏中落下了帷幕。
贤妃南无双随着众人行礼告退,心中对皇后慕卿璃的认知却又深了一层;
暗叹这位中宫娘娘的手段当真深不可测。
她心底那份早早站队的庆幸之感,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行至殿门,忽闻身后传来皇后那清越柔婉的嗓音:
“无双妹妹,且留步。”
南无双依言驻足,略带疑惑地回身。
只见慕卿璃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示意雪醅捧上一只剔透莹润的白玉瓷瓶,瓶身素雅,却隐隐透出里头液体的清浅色泽。
“上回妹妹说本宫小厨房酿的梅子酒滋味甚好,她们近日又采了芙蕖新蕊,试着酿了些芙蕖饮,清甜不醉人。本宫想着,妹妹或会喜欢,便留了一瓶给你尝尝鲜。”
南无双眼中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毫不扭捏地接过,大大方方地谢恩:
“臣妾谢娘娘赏赐!娘娘宫中的出品,必是极品,臣妾可是有口福了。”
她这份欣喜坦然不做作,倒显出几分率真可爱。
待南无双捧着玉瓶身影远去,一直旁观的萧凛这才微微眯起眼眸,手臂自然而然地揽上慕卿璃的纤腰,将人带入怀中,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与玩味:
“朕的皇后,何时与贤妃如此投缘了?”
慕卿璃顺势倚在他怀中,仰起脸看他,眉眼弯弯,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半真半假地嗔道:
“陛下这话说的……无双妹妹好就好在,她呀,如今可不惦记臣妾的夫君。既如此,为何不能成朋友?”
萧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揶揄与娇嗔,顿时朗声大笑,指尖轻点她鼻尖:
“原以为是个最贤良大度的,却原来是个藏得深的小醋坛子。如今这狐狸尾巴,总算肯露出来了?”
慕卿璃轻嗤一声,傲娇地扬了扬精巧的下巴,理直气壮道:
“难道不是陛下亲口允许的?臣妾这可是——奉、旨、吃、醋!”
萧凛爱极了她这般灵动狡黠、又带着些许小得意的模样,只觉得满心愉悦;
忍不住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笑声愈发醇厚:
“没错!是朕亲允的!赶明儿朕就让工匠局特制一批专供中宫的陈醋,务必让朕的皇后喝个够!”
初秋的晌午,阳光透过雕花长窗洒落进来,染上一室温煦澄净。
萧凛手臂仍揽在慕卿璃腰间,二人低声说笑着,穿过摇曳的珠帘,步入内殿寝阁。
此处气息与外殿的庄重肃穆截然不同,空气里氤氲着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梅香;
又隐约糅合了初秋特意熏染的、带些甘暖的桂花甜香,丝丝缕缕,缠绵缱绻。
窗边的美人榻上随意搁着一本翻了几页的游记和一件未完成的绣品,处处透着岁月静好的气息,柔软得令人卸下心防。
萧凛命福禄伺候着换上常服,眉宇间的凌厉棱角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懒散地歪进窗边那张铺着软糯锦垫的美人榻,舒展了一下略显僵直的腰背,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那帮老臣,今日在朝上为着边贸赋税之事争论不休,吵得朕脑仁嗡嗡作疼。”
他闭上眼,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君向妻子寻求慰藉般,带着几分疲惫,几分亲昵,漫不经心地抱怨了一句。
慕卿璃闻言,眼波微动,却并未接话。
后宫不得干政,此乃铁律。
萧凛虽宠爱她,但帝王心术,深沉难测,疑心尤重。
她深知此刻绝非显山露水之时,她的棋,要一步步下。
她柔顺地走上前,纤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太阳穴。
指尖微凉,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细腻的指腹熨贴着皮肤,恰到好处地驱散着紧绷与疲惫。
“陛下日理万机,自是辛劳。”
她的声音软糯得像刚熬好的蜜糖,又带着羽毛拂过心尖的轻柔;
“臣妾愚钝,唯有这点微末技艺,若能替陛下舒缓万一,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萧凛舒适地喟叹一声,整个人愈发放松地陷进软垫里。
她的手法算不得多么精妙,但贵在这份难得的心意,那份全神贯注的温柔,以及指尖沾染的、独属于她的冷梅幽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他紧绷的神经。
“唔…卿卿这手艺,甚好。”
他含糊地称赞,享受地偏了偏头,更方便她的动作:
“比太医院那些老古板开的苦汤药,受用多了。”
慕卿璃被他这话逗得抿唇轻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手下力道故意稍稍加重了些:
“陛下这话若是让太医令大人听见,怕是明日又要跪在殿外,哭诉臣妾魅惑君上。”
“他敢?”
萧凛哼笑,依旧闭着眼,捉住了她的一只手腕,拉到唇边,在那细腻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动作自然亲昵:
“朕看他们是嫉妒,嫉妒朕有如此贤妻,而他们家中……哼,尽是些不解风情的母老虎罢了。”
慕卿璃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然而不过片刻,她那十根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便开始泛酸发软。
她微微撅起嫣红的唇,有些不满地睨了一眼自己那双娇气的手,细微的表情里带着浑然天成的娇憨。
萧凛即便闭着眼,也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情绪,手臂一伸,便将这娇人儿轻而易举地带入怀中,让她侧坐在自己身旁。
他宽大的手掌自然而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揉捏着,语气里满是纵容的宠溺:
“这就酸了?娇气。陪朕歇会儿便好,这些事,原就不该你来做。”
帝后二人正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温存,殿外却传来一阵极轻却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大太监福禄神色凝重,步履又急又轻地趋步入内,躬身压低声音禀报:
“陛下,娘娘,京兆尹大人于宫门外紧急求见,道是……慕相爷与柳御史在府衙前当街动了手,场面一度难以控制,现已将双方并一众随从、人证暂且请入了府衙后堂看管。
事涉两位朝廷重臣,京兆尹不敢擅专,特来叩请陛下圣裁!”
软榻上,萧凛倏然坐直了身躯,眉宇间方才的慵懒闲适顷刻消散。
殿内温馨的氛围瞬间凝滞。
“动了手?”
萧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是说,慕相和柳御史?”
“回陛下,千真万确。”
福禄头垂得更低,语气愈发谨慎:
“据京兆尹所报……似乎是慕相爷先动的手,柳御史……猝不及防,似乎吃了不小的亏,官袍都被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