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石缝之中,眼前这出大戏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萧凛与慕卿璃尽收眼底。
萧凛的面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柳馨怡放着那么多嬷嬷宫女不用,偏偏指派一个侍卫跳下水去“救”一个衣衫尽湿的女子,她安的是什么心,龌龊得令他作呕!
这就是号称刚正不阿、满口礼义廉耻的御史家教出来的女儿?
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构陷他人清白!
一个臣子之女在后宫尚且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伪造“证据”,颠倒黑白;
那朝堂上那个老匹夫,平日里又该是如何的欺上瞒下、玩弄权术?
此刻,萧凛的怒火已不再仅仅源于情欲被打断……
更从这后院妇人的毒辣手段,骤然上升到了对御史家乃至其背后朝臣党羽的深深怀疑与警惕。
而紧贴在他怀中的慕卿璃,看着那突然冒出来、正不知所措的侍卫,眼底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讥诮笑意。
呵,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没想到,这柳侧妃与她,竟想到一块去了……都打算送对方一个“奸夫”。
果然是招数不再老,只要管用便是好。
只不过,她原本安排的人手还未登场,这位心急的柳侧妃倒是抢先一步,主动把这现成的“奸夫”送到了此处。
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温泉中,杜锦欣与那侍卫正自僵持,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声带着哭腔的稚嫩惊呼由远及近:
“哇啊啊——救命啊!”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小皇孙瑄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迈着一双小短腿,惊慌失措地朝着温泉池这边飞奔而来。
而在他身后,竟嗡嗡地追着一大群愤怒的马蜂!
藏身石缝中的慕卿璃一听这动静,便知好戏正式开锣,心中暗笑,面上却愈发偎进萧凛怀中,只露出一双“受惊”的眼睛悄悄观望。
柳馨怡见侍卫迟迟不敢对水中的“慕卿璃”动手,心中焦躁,正欲亲自下场“主持大局”。
从那仅容一人通行的小径步步走下,务必要将那“奸情”坐实。
她刚行至小径中途,便听见孩童的惊叫,尚未弄清发生何事,那黑压压的蜂群已伴随着小瑄儿蜂拥而至,瞬间将她团团围住,劈头盖脸地蜇了下来!
柳馨怡惊骇欲绝,躲闪不及,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格挡。
小瑄儿人小鬼大,趁着她手忙脚乱抵挡蜂群之际,一个“不小心”抱住了她的腿……
两人惊呼着,“噗通”一声,一同栽进了温暖的泉水里!
“快!快躲到水里!马蜂怕水!”
小瑄儿在水中扑腾着,还不忘用稚嫩的声音焦急地大喊。
蜂群果然畏水,在几人落水后盘旋片刻,便渐渐四散飞走。
只是那柳馨怡,已是狼狈不堪;
发髻散乱,珠翠歪斜,精心描画的妆容糊作一团,脸上、颈上迅速肿起一个又一个骇人的红包,火辣辣地疼。
小瑄儿看着眼前这女人狼狈痛苦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嗜血的冰冷;
就是这个人,逼死了他的娘亲!
但面上,他却是一派闯祸后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帮”柳馨怡扑打着身上可能残留的马蜂。
“慌乱”之中,指尖“不经意”地勾划而过,只听“刺啦”几声……
柳馨怡那早已湿透的轻薄衣衫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雪白的肩头和手臂顿时裸露出来。
柳馨怡又痛又羞,眼见四周不仅有自己的丫鬟婆子,更有那个碍眼的侍卫目光闪烁,为了保住所剩无几的清誉,她心急如焚,猛地想要沉入水中遮掩。
却不知小瑄儿在水下做了什么手脚,她刚一动,脚底猛地一滑,整个人再次重重摔倒在池水中,结结实实又呛了好几口温泉水。
原本就破烂的衣衫经此一遭,被池底粗糙的山石进一步撕裂,变得更加衣不蔽体,手掌也在挣扎中被尖锐处划破,渗出了血丝。
原本还在水中与杜锦欣僵持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小瑄儿见状,似乎也急了,对着那侍卫厉声喝道:
“你是死人吗?!没看见柳娘娘受伤落水了吗?还不赶紧救人!”
侍卫被小殿下这么一吼,如梦初醒,再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涉水上前就要去拉扯溺水的柳馨怡。
此时的柳馨怡呛水受伤,浑身剧痛,衣衫破碎,连挣扎呼救的力气都快没了。
万幸的是,紧随其后的柳嬷嬷总算反应过来,眼见那侍卫的手就要碰到自家主子,她如同护崽的母鸡般奋不顾身地扑进水里,一把推开侍卫:
“滚开!你的脏手也配碰我家主子娘娘!”
然而,尽管侍卫最终未能碰到柳馨怡,但当柳馨怡被一众丫鬟婆子手忙脚乱、连拖带拽地弄上岸时;
那身湿透破碎、几乎无法蔽体的衣裳,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被那侍卫乃至在场所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番当众失仪、玉体横陈的狼狈情状,其严重程度,早已远超方才她意图构陷杜锦欣时所设想的“名节有损”。
在礼法森严的当下,女子身体肌肤岂容外男窥见?
而今她不仅浑身湿透、曲线尽露,更是衣衫破碎,肩臂腿足皆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尤其竟被那低贱侍卫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已非简单的“丢人现眼”,简直是贞洁名节彻底扫地,闺誉尽毁!
萧凛静默地凝视着那边的荒唐的闹剧,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转成了算计……
帝王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慕卿璃将他眸中情绪的转变尽收眼底,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冰冷的讥嘲。
这男人果真是天生的帝王心,骨子里便是这般冷硬薄情,瞬息之间便能从情绪抽身,转而权衡利弊得失。
不过……
这不也正是她步步为营、精心算计时,所倚仗并期望看到的吗?
她早已摸透了他这性子。
她知道,时机已到,该她再添上最关键的一把柴了。
她微微仰起绝美的小脸,方才受惊的泪珠仍缀在长睫之上,将落未落。
然而此刻望向萧凛的目光,却褪尽了之前的温柔缱绻,只余下全然的委屈、不解,以及一丝被冒犯后的疏离。
她似乎极力抑制着情绪,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声音压得极低。
却正因这份强忍的克制,反而更显出一种摧人心肝的可怜与心酸:
“殿下……这究竟是何意?”
她声音微颤,目光扫过池边混乱的人群,又迅速收回,仿佛多看一眼都觉难堪。
“她们……为何都来了?是殿下……让她们来的吗?”
这话问得轻声细语,却像一根针,刺入萧凛心底。
她这话是何意?
难道她以为,是他故意安排了这一切,让她陷于如此难堪羞辱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