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鉴中白雾袅袅,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带起冰鉴中的阵阵果香,浸人心脾。
她面上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温顺,声音愈发柔婉:事
“殿下远行,犹念妾身,此情此意,卿璃感念于心。有劳公公代卿璃叩谢殿下恩典。”
福禄连忙躬身:“娘娘言重了,此乃老奴分内之事。”
他迟疑了一瞬,接着道:“只是……殿下仍心系娘娘出宫安危,特留下两名身手卓绝的护卫随侍娘娘左右,此刻便在殿外候命,供娘娘差遣。”
慕卿璃唇畔那抹柔顺的笑意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她还道他真有几分悔悟,懂得给予尊重与自由。
未曾想,这所谓的“自由”,不过是镣铐上缠了层锦缎!
这两名护卫,名为护她周全,实则是他布下的耳目,一双如影随形、窥探她行踪的眼睛!
帝王心术……果真是,滴水不漏!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羽掩去眸底所有情绪,声音依旧温软如初,仿佛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怯:
“殿下……思虑周全,卿璃……谢殿下体恤。”
福禄待慕卿璃说完这话,继续道:“往后,这两名侍卫往后都跟在侧妃主子身边,无需像太子禀报,要打要杀,都凭侧妃娘娘您的心意。”
慕卿璃一滞,微微挑眉……
这福禄,啥时候也学坏了,话不一口气说完,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沉重的殿门在福禄身后悄然合拢,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尽数隔绝。
殿内冰鉴散发的凉意重新聚拢,带来一片静谧。
盈夏率先打破了沉寂,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雀跃,一边为慕卿璃簪上一支点翠步摇,一边笑道:
“奴婢瞧着,太子殿下今日倒像是开了几分窍,这份‘悟性’和‘资质’,也不算枉费主子这些时日费的心思了。”
她指的是那出入宫禁的自由和免去请安的恩典。
一旁正整理妆奁的白露闻言,却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冷静:
“盈夏姐姐这话说得太早了些。男人家一时上头的心思,最是靠不住。殿下今日之举,顶多算是……接住了主子抛出去的那根橄榄枝,给彼此留了个台阶下罢了。是真心悔悟还是权宜之计,可难说得很呢。”
她说着,抬起一张清秀却写满认真的小脸,望向镜中的慕卿璃,求证般问道:
“主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慕卿璃透过光洁的铜镜,看着白露那副俨然“小大人”般严肃的表情,一时竟有些啼笑皆非,又隐隐感到一丝……欣慰?
这小丫头,何时竟也学得这般清醒冷静,看待男人如同分析棋局般透彻了?
倒有几分她自己的影子。
不过,这份理性是好的。
在这深宫之中,乃至这世间,多一分清醒,便少一分被虚情假意所伤的痛楚。
至于清冷么……慕卿璃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心,自然是要守住的。
可这世间美好,诸如美食、华服、乃至那令人身心愉悦的“风月”,本就是人性所趋,何必苛待自己?
人生苦短,又不是要做那枯守青灯的古佛,该享受时,自当及时行乐,方不负韶华。
她对着镜中的白露,也对着满室馨香,声音温和却带着洞明:
“白露说得是,不可轻信男人一时冲动下的承诺。但也无需全然否定。”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妆台,“关键在于,要有识人之明,辨情之智。知道何物可图一时之欢,何物……才值得托付真心。”
白露歪着小脑袋,细细咀嚼着主子的话,片刻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慕卿璃目光转向窗外流泻的日光,唇边笑意微深,带着一丝玩味:
“至于太子殿下么……且再瞧瞧吧。”
她起身,流纱裙摆漾开柔和的碧波,“从当初的‘绝不染指’,到如今的‘非卿不可’……这月余间的转变,固然有其缘由,却也着实……耐人寻味得很。”
盈夏立刻接口,笑靥如花:“那自然是主子您风华绝代,魅力无双!”
“凡事过满则溢,不可太过笃定。”
慕卿璃轻轻摇头,正欲再说,却被一阵浓郁的饭菜香气打断。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只顾着拉着主子论情论理,主子方才可说了‘腹中空空’!这情啊理啊的,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
雪醅端着最后一道热气腾腾的汤羹进来,嗔了盈夏和白露一眼,利落地将她们轻轻拨开,对着慕卿璃温声道:
“主子,午膳齐备了,都是您素日爱吃的,快请用些吧。”
精致的紫檀木圆桌上,菜肴色香味俱全,精巧雅致,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慕卿璃惯常只吃七分饱,饭后必在萦华殿的花园水榭间漫步消食。
她从不许丫鬟们跟随伺候。
一则她们辛苦半日,也该好生用顿饭;
二则,这独处的片刻时光,于她而言,是难得的清静与思索。
遣退了众人,慕卿璃独自一人踏入了殿后的花园。
午后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在水面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她沿着曲折的回廊缓缓而行,脚下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身旁是碧波微漾的莲池,偶有锦鲤摆尾,搅碎一池浮光。
然而,此刻她脸上惯常噙着的那份慵懒闲适,已然如薄雾般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凝重。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枚新得的能自由进出宫闱的羊脂白玉佩,温润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的疑虑。
福禄带来的消息,连同皇帝那不合常理的旨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断扩大。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皇帝为何总是遣太子出京?
并且,每次派遣太子出行,为何总是如此仓促?
上次城外平乱流民如此,这次远赴滇南寻人,竟又是这般火急火燎!
一个和亲公主失踪,纵然事关两国邦交,也远远未到需要一国储君亲临险境、千里追查的地步!
更何况……
慕卿璃眸光陡然锐利起来。
那桩牵涉安王、令人发指的地下秘窟案,至今悬而未决,疑点重重。
太子作为此案最重要的发现者和推动者,正当风口浪尖,皇帝却在此刻将他远远支开?
这绝非巧合! 太多的不合理堆叠在一起,本身便昭示着最大的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