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话题,便在这份“恩宠”中悄然揭过。
慕卿璃心底一片清明。
聪慧如她,深知要彻底消弭萧凛对慕家的那根刺,绝非这一番漂亮话就能办到。
否则,前世的“哭包阿璃”,也不会落得个独守冷宫的下场。
而且前世作为投行女王的她,最擅长的便是精准拿捏人心,提供恰到好处的情绪价值。
闻听此言,她先是微微一怔,仿佛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恩典。
紧接着,唇角难以自抑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如同初绽的昙花,一点一点,终于彻底盛放出一个璀璨夺目、毫无保留的惊喜笑容。
那笑容瞬间点亮了她苍白的小脸,也点亮了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方才的惊惧与委屈尽数褪去。
只余下纯粹的、几乎能灼伤人的晶亮光彩,仿佛将整个萦华殿都照亮了。
“真的吗?”
她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雀跃,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太开心了!阿兄……阿兄每年都会亲自组一支龙舟队去参赛呢!”
此刻的她,宛如一个得了心爱糖果的纯真少女,明媚、纯净,不染尘埃。
萧凛看着她这毫不作伪的欢喜模样,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种奇异的、被全然依赖和取悦的熨帖感充盈心间。
他忍不住欺身上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隐含宠溺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孤近来政务冗繁,恐无暇常来萦华殿。你……安分待着。”
慕卿璃心底几乎要欢呼出声——这简直是带薪休假的天大好事!
然而,这份狂喜被她死死按捺在心底。
面上,她只微微抿唇,扬起一个糅合了浅浅失落与浓浓关切的神情,眸光盈盈地望着他:
“殿下再忙,也千万要保重身体。卿璃……会一直在这里等您。”
那软糯的语调,那满心满眼只有他的情态,将小女子的依赖与心疼演绎得入木三分。
萧凛被她这水做般的模样撩拨得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只觉得新婚之夜定下的那份关于爱情的“赌约”的胜算又添了几分。
他甚至能想象出,届时她亲手撕毁那份“放她出宫”的承诺时,会是何等动人的光景。
这念头让他心头微热,若非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在提醒着他,他真想就此留下,将这温香软玉揉进怀里。
强行压下翻涌的意绪,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糅杂着满意、悸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最终,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她身上清浅甜香的寝殿。
侍立在殿外的总管太监福禄,低眉顺眼地跟上,眼角余光扫过自家主子虽疲惫却明显松快了几分的背影,心中暗叹:
这慕侧妃,当真是个妙人。自她入主萦华殿,殿下无论带着多深的郁气而来,总能被熨帖得心平气和而去。这份本事,着实了得。
萧凛一行的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殿外廊下。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更漏滴答。
珠帘轻响,燕回掀帘而入,眼角犹带红痕,眸中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疾步走到慕卿璃跟前,深深一福。
“主子,”
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些燕窝连同药粉,都已处置干净了,痕迹全无。瑶光殿那些宫人,经此一遭,怕是个个都要在心里嘀咕太子妃的……”
她顿了顿,寻了个更贴切的词,“……刻薄寡恩了。”
慕卿璃慵懒地倚回软榻,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刻薄寡恩?这本就是她的本色。那些药粉,不过是稍稍……推波助澜罢了。”
她抬眸,眼底一片清明冷静,“更何况,若非她自己沉不住气,亲手打翻了那盏血燕,让‘天仙子’的粉末混着热气弥散开来,药性也不至于发作得那般迅疾猛烈,叫她再次当场失态。真是比牡丹园那次更为……激烈。”
殿内烛火跳跃,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略一沉吟,语气转为平缓:“让墨白去请平安脉时,给她把毒解了。”
话落,她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那叹息里带着几分玩味:
“说来,墨白自打进了这宫门,为本宫料理这些‘首尾’倒是越发顺手了……”
“再这般下去,本宫算计人的心思,怕是要被他‘养’得越发刁钻,连带着这双手……也快沾不得菩萨前的净水了。”
“主子!”
燕回闻言,急急抬头,眼中是毫不作伪的敬慕。
“您最是菩萨心肠!纵是‘坏’,也只对那等心思歹毒、咎由自取之人!您待奴婢们,从来都是恩重如山!”
她说着,情绪又涌了上来,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素绢帕子,指尖都微微泛白,声音哽咽道:
“主子,今日……今日多谢您!多谢您替奴婢狠狠教训了那个贱婢!给奴婢报仇了……”
慕卿璃看着她这副情真意切、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底那点冷意倏然消散,化作一片温软的涟漪。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燕回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动作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惜。
“傻丫头。”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独属于她们主仆间的亲昵,“也就在你们这双眼里,我才成了那泥塑木雕的菩萨了。”
她收回手,目光却依旧温暖地落在燕回身上,语气转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你既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我的人受了委屈,我不替你出头,难道指望天上掉下个神仙来不成?”
她微微倾身,直视着燕回的泪眼,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么?她伤你一分,我必十倍替你讨还。你主子应下的诺言,纵是刀山火海在前,也绝无食言之理。”
慕卿璃倚在湘妃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那双潋滟的眸子却掠过一丝冷意。
她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娇软,甚至带着点慵懒的甜腻,话里的意思却清晰如冰:
“况且呀~”
她尾音微扬,带着点漫不经心,“主子我今儿这一出,可不单单是为你讨回那点子委屈。”
她抬眼,目光落在燕回身上,又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瑶光殿的方向。
“那日头底下罚站,晒得人眼前发晕,汗珠子浸透了衣裳,胭脂都花了……是头一桩。”
“后头又命我弯腰替她拾那裙裾,真当我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了不成?……是第二桩。”
“更别用那柳絮害我敏症发作……这,是第三桩!”
她每说一桩,语气便冷上一分,最后那点娇憨彻底敛去,只余下世家贵女被冒犯后的凛然。
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又娇又脆,却像淬了毒的银针:
“这接二连三的羞辱,桩桩件件都记在本宫心里头呢。今日,不过是略作回应,讨个微末利息罢了。”
她微微倾身,将玉佩轻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一响,目光却锐利如刀:
“想算计于人?那就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承不承受得起这雷霆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