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华怒极,一步上前,猛地攥住慕卿璃纤细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欺霜赛雪的肌肤里。
她俯视着这张艳绝却令她作呕的脸,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嘲讽与恶毒,清晰无比地砸下:
“慕卿璃,你听好了!你不过是用以平衡朝堂、粉饰君臣的一枚棋子!殿下对你,充其量是贪图一时新鲜,视若玩物!你以为你慕家仗着相位,权倾朝野,还能嚣张几时?待殿下登临九五,第一个要拔除的,便是你们这些结党营私、目无君上、功高震主的——慕!家!逆!贼!”
话音未落,她积聚了全身怨毒与愤怒,狠狠将慕卿璃往前一搡!
慕卿璃仿佛被那“清算”、“逆贼”的惊天之语彻底震住,对这致命一推毫无防备!
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娇花,惊呼着向后跌去!纤弱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啊——!”
一声痛呼响起。
她狼狈地蜷缩在地,云鬓散乱,珠钗斜坠,一张小脸惨白如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那曾捧着玉盏的柔荑,此刻擦过粗糙的地砖,掌心赫然蹭破,渗出点点刺目的鲜红。
日光斜照,映着她满身狼狈与泪痕,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而此刻,慕卿璃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算计后的快意:
成了!这位沉不住气的太子妃,果然如她所料,将这足以致命的话,一字不漏地吐了出来!她今日这场大戏的目的,已然达到。
太子妃的好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她眼睫微垂,含泪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飞快地扫过殿门方向那一抹玄色衣袍的暗影——
那狗男人,竟能忍到现在?
他心尖上的太子妃都在揭他帝王心术的老底了,还沉得住气?
宋昭华见慕卿璃真摔倒在地,掌心还见了红,心头猛地一悸!
她本意只是推她泄愤,以为旁边的宫人会扶住……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急速流逝。
她下意识张口欲唤人:“快……”
然而,一个“快”字尚未出口,一道凛冽的玄色身影已如惊雷般掠至殿中!
萧凛面沉如水,目光扫过地上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掌心染血的娇小身影时,眼底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与……清晰的心疼!
他毫不犹豫地俯身,伸手便要将人抱起。
慕卿璃却似惊弓之鸟,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手。
萧凛眸色一暗,不容抗拒地长臂一揽,强势地将那纤细颤抖的身子稳稳地拥入怀中。
他抱着她,缓缓直起身,冰冷的视线如利刃般射向僵立当场的宋昭华。
慕卿璃软软地倚在男人宽阔坚实的肩头,仿佛紧绷的弦骤然断裂,终于撑不住似的呜咽出声。
那哭声起初压抑,继而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破碎
她纤细的身子在他怀中剧烈颤抖,仿佛一只受尽惊吓、终于寻到庇护的幼兽。
“殿下……殿下……”
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低唤,声音里浸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惊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依恋。
那呼唤百转千回,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情急之下,她竟猛地低头,一口咬在萧凛肌肉虬结的手臂上!
只是,她这般金尊玉贵养出的娇人儿,能有多大力气?
那贝齿咬下,与其说是痛,不如说像被奶猫用稚嫩的牙尖磨蹭了一下,非但没伤着他,反倒像硌了她自己。
萧凛只觉得臂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紧接着便听到怀中人儿“嘶”地抽了口气,猛地松开嘴,一只柔荑迅速捂住自己的唇瓣,泪珠儿掉得愈发汹涌滂沱。
真真成了个水做的、一碰就要碎掉的琉璃人儿。
这倒打一耙的委屈劲儿,哭得萧凛心头那点因宋昭华而起的滔天怒火,竟奇异地被搅散了几分。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滇南山洞里的旧影——那时她也是这样,又凶又怂地咬了他一口,然后自己哭的万分委屈。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女人,分明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
在他面前,总敢亮出那点没什么威慑力的奶凶爪子,变着法子躲他、惹他。
可到了外人面前,却总是一副任人揉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慕卿璃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而太子妃,宋昭华倒成了外人。
殿内死寂,唯有慕卿璃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宋昭华僵立在原地,只觉得殿外透进的日光从未如此刺目,晃得她双目生疼,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无声无息,却又源源不断。
她就那样失神地望着眼前相拥的两人,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她从未想过……慕卿璃竟敢如此!
竟敢反抗太子!
竟敢……咬他!
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萧凛非但没有动怒,没有斥责这大不敬的冒犯,那双看向慕卿璃的深邃眼眸里,翻涌着的竟是……宠溺?
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是近乎温柔的安抚?
那是宋昭华穷尽两世,都未曾得到过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失重感攫住了她。
眼前的萧凛,陌生得让她心慌。
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位冷血储君骨子里,竟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为了一个慕卿璃?
萧凛轻声哄着怀中人,用指腹笨拙却耐心地拭去她颊边的泪珠,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
待怀中哭声稍歇,他抬起眼,目光如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失魂落魄的宋昭华。
那眼神里的冰冷与毫不掩饰的厌弃,瞬间将宋昭华从恍惚中刺醒!
“殿下!”
她心胆俱裂,膝盖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华贵的宫装裙摆沾染着方才泼洒的燕窝污渍,狼狈不堪。
她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濒死的苍白与无力:
“臣妾……臣妾并非有意推搡侧妃!请殿下明鉴!”
她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只能抓住这最表象的一点,徒劳地辩解。
萧凛的视线冰冷地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那沉重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沉沉地压在了宋昭华身上。
“明鉴?”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落,“昨夜你心疾发作,卿璃巴巴地将她珍藏的、万金难求的养荣丹都拿了出来,唯恐你有个闪失。今日,你便是这般‘报答’她的赤诚之心?”
他向前一步,玄色袍角掠过地面,带来无形的压迫。
“母后果真慧眼。”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
“她说边关八载风沙,竟将你骨子里那点世家贵女应有的胸襟气度与行事方寸,都磨蚀尽了!如今看来,岂止是磨蚀?你非但不知如何约束刁奴,更不懂心存感恩为何物!反而变本加厉,无中生有,竟敢妄议朝政,口出狂言!”
萧凛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宋昭华心上:
“太子妃!莫要以为你那些心思,孤毫不知情!孤不过是念着昔日恩师教诲之情,顾念着你我……往日那点情分,才对你一再容忍!你——”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彻底的失望与冰冷的裁决:
“你太让孤失望了。”
“太子妃”三字,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瞬间割断了宋昭华心中最后一根弦。
往日那声温柔的“昭昭”,终究是……彻底埋葬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辩解的字也吐不出来。
“来人!”
萧凛不再看她,冰冷的目光投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玉馨:
“将这以下犯上、推搡主子的贱婢,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若还剩一口气,即刻发配浣衣局,永世不得放出!”
“殿下饶命!饶命啊!太子妃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奴婢是从小伺候您的啊!娘娘——!”
玉馨凄厉的哭嚎戛然而止,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死死捂住嘴,如同拖拽破布般,毫不留情地拖出了瑶光殿。
宋昭华僵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玉馨消失在殿门口。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铁手死死扼住,求情的话,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只有那无声的泪,混着绝望与彻骨的寒意,汹涌地冲刷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