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心头猛地一震,目光紧紧锁住那个看似朴拙却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匣。
他当然知晓“九转养荣丸”的分量!
此物堪称续命神丹,有价无市。
它不仅对心疾有奇效,更是女子生产时保命的至宝!丞相夫人将此药给予女儿,拳拳爱女之心可见一斑,这几乎是给了慕卿璃另一条命!
可如今……她竟要将这保命的奇药,赠予屡屡为难她、甚至极可能就是今日幕后黑手的宋昭华?
前有烈日下罚站,后有花粉中毒,桩桩件件直指瑶光殿;
今日搜出的那些肮脏证据,更是赤裸裸的构陷杀机!
慕青璃对太子妃的威胁,瞎子都看得分明。她当真毫无怀疑?毫无芥蒂?
萧凛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带着强烈的探究与难以置信的震动,紧紧锁在慕青璃那张看似纯净无垢、写满担忧的脸上。
愧疚如同藤蔓,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她竟能如此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这份“单纯”与“大度”,映衬着他方才对宋昭华下意识的偏袒与此刻的迟疑,显得格外刺目。
他握着那沉甸甸的红木匣子,指节微微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看向她的眼神,除了探究,更添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与……深重的愧疚。
慕卿璃似已洞悉萧凛翻腾的思绪,眸光微微一黯,声音轻缓却似带着穿透力:
“殿下,今日之事,妾身并非懵懂无知,亦非故作贤良。这‘九转养荣丸’的珍稀与效用,妾身心知肚明。只是……”
她贝齿轻咬下唇,似有千钧重负,停顿片刻才继续道:
“太子妃姐姐……她皆因一颗心全系于殿下,才对妾身生了误解。待他日妾身离宫,姐姐自会明了。然,若在妾身离去之前,因这误会令姐姐身心受损,岂非妾身之过?妾身只愿……莫让这嫌隙愈演愈深。”
她抬起水润的鹿眼,直视萧凛,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真心……总该……能换来真心的吧?”
萧凛心头一震。
她果然通透至极!只怕宋昭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早已被她悉数看穿。
可她不仅未生怨怼,反而如此……大度!甚至担忧对方因误会而伤身!
并且也足够坦诚,坦诚到让萧凛在听闻这话之后,瞬间牙根有些痒痒。
她真的就那么想要离开东宫吗?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她竟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
对宋昭华的恶意手段能报以这般“理解”,为何对他萧凛,却吝啬到连一丝信任和停留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已承诺护她周全,严查真相,难道在她耳中,这些都轻若鸿毛,不值一信?
原本想告诉她墨白就在东宫,让她将这保命之物好生收起的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愠怒堵在了喉间。
看着她这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模样,萧凛后槽牙磨得生疼,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仿佛淬了冰:
“侧—妃—当—真—是—贤—惠—至—极!如此贤惠的人儿……”
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孤,又—怎—么—舍—得—放—你—离—开!”
慕卿璃闻言,脸色霎时褪尽血色,那双总是含情带怯或隐含疏离的鹿眼,此刻盛满了纯粹的惊愕与无措,难以置信地望向萧凛:
“殿下!您……我们立字为据,更有赌约在先!您乃堂堂储君,岂能……”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天罚之锤,猛然在东宫上空爆裂开来!巨响瞬间撕裂了殿内紧绷的空气!
慕卿璃仿佛被这惊雷劈中了魂魄,浑身剧颤!手中紧抱的紫檀木匣“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她惊叫一声,猛地蹲下身去,连那价值连城的丹药都顾不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落叶。
殿外立刻传来姜嬷嬷焦急又极力压抑的呼唤:“主子!主子您怎样了?!……” 声音急切万分,却神奇地止步于殿门之外——因为这……因为他们主子下半场戏的帷幕,已然随着这声惊雷,正式拉开!
殿内,慕卿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彻底击溃了心防,抖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安全感。
当那双噙满泪水、红得像兔子般的眼睛颤巍巍地望向萧凛时,里面再无半分平日的戒备与疏离,只剩下全然的、令人心碎的恐惧与无助,无声地传递着最原始的求救信号。
萧凛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卿璃。
褪去了所有的聪慧、机敏和倔强,只剩下最本能的脆弱与柔软。方才心中那股因她执意离开而升腾的怒火,在这双纯粹无助的眼眸注视下,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而上的怜惜。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蹲下身,长臂一伸,将那颤抖不止的娇躯整个揽入怀中。
温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可是……怕这雷声?”
怀中的人儿弱弱地点了点头,像只受惊的小兽,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在他的安抚下,慕卿璃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颤抖也渐渐平息,终于找回了一丝气力,声音细若蚊吟,却仍记挂着:
“我……我好些了。殿下,您……您快去看看太子妃姐姐吧……”
然而,仿佛上天都在与她作对——
“咔嚓!!!”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比方才更加骇人,仿佛要将整个宫殿劈开!
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而狂乱的声响!
“啊——!”
慕卿璃刚压下去的恐惧瞬间爆发,这次是真的哭出了声,眼泪汹涌而出。
她死死攥住萧凛胸前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哀求:“殿下!殿下!求您……传姜嬷嬷进来……求您了!我怕……我好怕这雷声啊……”
平日里谨守的礼数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驱使着她。
萧凛看着她这副彻底崩溃、只信赖一个嬷嬷的模样,真是被气笑了。
怕成这样,不求他这个近在咫尺、怀抱温暖的储君庇护,却只想着一个嬷嬷?
他萧凛,堂堂一国太子,在她心中,竟还比不上一个伺候人的老嬷嬷能带来安全感?!
这认知非但没让他放手,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征服欲和更深的执念。
她越是本能地想要逃离他(无论是离开东宫,还是在恐惧中寻求他人庇护),他就越想将她牢牢锁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收紧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更深地禁锢在自己怀中,感受着那份纤细与脆弱,心底那个念头无比清晰:想走?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