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众妃嫔皆是心思玲珑之人,苏静姝这般毫不掩饰的做派,她们岂会看不出其中深意?
杜锦欣死死攥着手中的丝帕,纤薄的丝绸几乎要被她的指尖掐破。
入宫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陛下除了对皇后慕卿璃之外,对另一个女人如此和颜悦色,甚至带着几分近乎纵容的温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攫住了她的心。
安嫔陈书意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嗤笑再度浮现,带着几分了然与讥诮。
她冷眼看着苏静姝卖力地表演天真烂漫,心中暗忖:
这位苏常在,野心倒是不小,只可惜,这手段……未免显得有些急切和稚嫩了。
她目光悄然转向凤座之上的皇后,却见对方依旧稳坐如山;
容颜平静无波,唇边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不由在心底暗赞一声:
真是好定力!
慕卿璃确实面色未改,云淡风轻。
苏静姝这点段位的心思和手段,在她眼中着实不够看,甚至激不起半分波澜。
相反,她心底甚至掠过一丝玩味……
这后宫,若都是些闷葫芦岂非无趣?
正需要这样主动跳出来的“出头鸟”,才能搅动这一池春水,越发“热闹”起来。
不过,稍稍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位“苏表妹”竟似乎并未引起萧凛的反感,反而难得地让他露出了几分好颜色。
她深知萧凛骨子里是个慢热甚至有些冷情的人;
对于不入眼的人,向来是连半分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欠奉。
今日能对苏静姝如此,已属罕见。
看来,这位苏常在,并非仅仅仗着太后那点微薄的情分和天真无知的外表。
她能巧妙地勾起萧凛对幼年那点模糊亲情的回忆,并恰到好处地加以利用,言语间还不忘捎带上自己这个皇后,以示“纯真”与“敬重”……
这份心机和准备,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周全不少。
慕卿璃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有趣。
这盘棋,似乎比她刚开始预想的,还要有意思一些。
萧凛与苏静姝略作寒暄后,便自然而然地携着慕卿璃的手,一同在宽大的凤座上坐下。
他姿态闲适,一边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慕卿璃纤白柔腻的玉指,一边抬起眼,目光淡然地扫过殿下众妃。
那目光看似随意,最终却停留在林秀儿、王妙云、沈玉珂、赵婉清四人身上。
“你们……为何能入宫,这宫里的规矩究竟该如何,想必你们家中长辈都已再三提点、交代清楚……”
说到此处,他话音微微一顿,深邃的眸光再次在那四人脸上逡巡;
直到看见她们皆不由自主地、极其轻微地颔首,眼中流露出心领神会乃至一丝惶恐之后,才继续沉声道:
“往后,安安分分待在宫里,谨言慎行,恪守本分。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以及你们身后的家族。”
他指腹摩挲着慕卿璃的手背,语气却陡然转厉;
“但是,若有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相信你们都明白,那后果绝非你们所能承担。”
慕卿璃听着这番意有所指、近乎直白的敲打;
方才那“这些人是萧凛特意选进来做摆设”的古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敏锐地注意到,林、王、沈、赵四人,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发颤,脸色也透出些微苍白,显然是听懂了这番话背后的严重警告。
而其他几位妃嫔,如杜锦欣、苏静姝,甚至包括安嫔,似乎并未完全领悟这其中的深意,只以为这是帝王对新人例行的、程序上的警示罢了。
萧凛似乎无意再多言,转而提及另一件事,语气稍缓:
“下月初,便是太后寿诞。你们都好生准备着,届时务必尽心,哄她老人家开心。”
“是,臣妾等谨遵圣谕!”
众妃嫔无论是否完全明白方才那幕的深意,此刻皆恭敬应声。
“朕乏了,都退下吧。”
萧凛挥了挥手,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待众人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未央宫内只余下帝后二人。
慕卿璃转过身,目光灼灼,直直望入萧凛眼中:
“陛下!”
她声音软糯,探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臣妾?”
萧凛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好整以暇地迎上她的目光:
“哦?那卿卿倒是说说看……孤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这……”
慕卿璃语塞,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有些事,看破未必需要说破。
即便她与他是世间最亲近的夫妻,即便此刻他倾尽宠爱,但这帝王心术、朝堂权衡,也并非事事都需与她言明。
夫妻之间,若真全然透明无隙,毫无秘密,只怕那份情感也走到了尽头,失了应有的弹性和呼吸的空间。
她索性微微噘起嫣红的唇,带着几分娇嗔蛮横,将话题轻轻带过:
“陛下不愿说便算了。只是臣妾可是个实打实的醋坛子,万一哪天醋意上头,失了分寸,打骂了哪位不懂事的妹妹,陛下到时可不许心疼生气……”
她这话说的巧妙,其实在是在说,若这些后妃是前朝交易的筹码,此刻萧凛不说,若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可不能怪罪于她。
萧凛身为帝王,本就是七窍玲珑,又如何听不懂她这话中的意思;
偏偏也爱极了她这般娇憨又带着小脾气的聪慧模样;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眼中满是纵容的笑意:
“朕早说过,我家卿卿是‘奉旨吃醋’。若真有那一日,定然是她们言行无状,惹恼了卿卿,自然是她们的不是。”
随即,他长臂一伸,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郑重:
“卿卿,记住朕的话,你只需要做你自己,随心所欲,开心便好。一切有朕。”
慕卿璃温顺地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片刻后,才软声开口,似有些烦恼:
“陛下,那太后的寿诞将至,臣妾……该准备什么贺礼才好?”
她并非毫无主见之人,相反,她时常能别出心裁。
此问,更多是因与太后关系微妙,深知无论送什么恐怕都难讨其欢心,一时有些意兴阑珊,懒得费神去想。
萧凛何等了解她,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那点小情绪和不想耗费心思的懒怠。
他低笑出声,宠溺地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母后如今最心心念念的,莫过于能再抱一个嫡亲的皇孙,承欢膝下。”
他的指尖温热,流连在她颊边,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卿卿,为朕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