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东璃这些时日,她亲眼见证宋昭华如何从椒房独宠、令人艳羡的太子妃,一朝跌落云端,最终香消玉殒。
当初九州谁不赞叹太子力排众议、逆天而行般的独宠一人,可短短三年光阴,便已物是人非,恩爱成空。
她仍旧爱慕着眼前这个俊美无俦、权势滔天的男人,却并非不识时务的蠢人。
她深知这位储君骨子里是何等的冷硬薄情,他的真心,或许从未真正属于任何女人。
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执迷不悟,将自己和背后的家国都置于险地。
更何况,此刻的南岭国内忧外患的的真实窘境,如同纸包不住火,恐怕隐瞒不了多久。
与其等他日后亲自察觉真相,厌弃她的欺瞒与算计,最终牵连家国,不愿施以援手;
不如眼下主动放手,坦诚相对,或许还能为南岭换取一线实实在在的生机。
若舍弃这无望的小儿女情爱痴念,能换回家国百姓一个安宁太平,她想,那这份割舍,也是值得的。
心中虽痛,却有一种决绝后的清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尽量让声音平稳冷静:
“无双知晓,在南岭应允的国书抵达东璃之前,殿下是不会与无双行圆房之礼的……”
她试图为自己、也为南岭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你错了。”
萧凛冷声打断,话语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即便国书到了,孤也不会与你圆房。孤的榻畔,并非交易之所。”
南无双闻言,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未见半分惊愕失态,只在心底最深处泛起一丝沉重的苦笑:果然如此。
一切侥幸,不过都是自欺欺人。
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是释然,又似无奈,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无双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南岭允诺的矿脉与边境那城池……不知可否与殿下交换些别的东西?”
萧凛闻言,倒是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南无双。
他原以为她不过是以退为进,另有所图,却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
南无双唇边凝着一缕苦涩的笑意,轻声道:
“无双明白,殿下对我并无情意。‘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无双也懂。我不愿将自己陷于这无尽无休的争风吃醋之中,因此……自愿退出太子妃之位的争夺。”
萧凛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依旧冷淡:
“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但你要清楚,太子妃之位,无论你放弃与否,原本便不属于你。不过——”
他略一停顿,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冲你今日这番明事理的话,只要你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地待在后院,孤自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享有侧妃应有的体面。”
他话音稍顿,复又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审视与威严:
“至于你方才所说,欲以南岭矿脉与城池作其他交换……后宫不得干政,此事不必再提。待孤的探子自南岭归来,查明情势,孤自会与你父王遣来的使臣——商讨此事。”
南无双心中暗叹一声。
果然,纸终究包不住火。
好在今日自己率先表明了态度,未将局面弄得更僵。
只是,若想求得东璃出兵援助南岭渡过难关,恐怕真如安公公所言,需得另寻他路。
而慕卿璃,或许就是那条最关键的路。
她颔首低眉,应道:“无双明白了。”
随即再次抬头,目光清亮而坚定,重复了最初的请求:
“说回方才之请……恳请殿下在妾身这里停留一炷香的时间,还望殿下成全。”
“为何?”
萧凛语气仍旧冰冷,带着审视。
南无双抬起眼眸,直视着他,唇角弯起一抹带着自嘲却又锐利的笑容:
“为了争一个面子。”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说到底,不过是为争一口气,一份脸面。”
南无双抬起眼眸,目光清亮而锐利,毫不避讳地迎上萧凛审视的视线。
“殿下方才在柳侧妃殿中停留不足一刻便拂袖而去,此刻不用道明早,必然就会传遍东宫。”
“无双别无他求,只恳请殿下在我这殿中,足足待上一炷香的时间。无需更多,只此一桩,让外面那些窥探的眼睛知道,今夜,至少在这一项上,是我南无双略胜一筹。”
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傲然,随即话锋一转,显露出难得的清醒与识度。
“若论输赢,无双输给慕侧妃,心服口服。慕侧妃兰心蕙质,才貌冠绝东宫,对殿下是一片赤诚痴心,对小殿下更是视如己出,呵护备至。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智慧与勇气,无双自问不及,唯有敬佩。”
然而,当她提及柳氏时,那份谦和便瞬间化为凛冽的锋芒。
“可那柳氏,又算得什么?今日原是我南无双奉旨入宫之日,她偏要同日而至,争这先后长短。”
“这落霞殿本是殿下赐予我的居所,她也要强行介入,占据主殿。”
“我南无双纵然再不济,也是南岭国堂堂正正的公主,血脉里流淌的是王室尊严。她柳馨怡不过是臣子之女,凭何仗着家世与皇后偏爱,便处处要压我一头?今日无双所求,并非恩宠,不过是请殿下成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胜之心,全了我这身为公主的最后一丝体面。”
不得不说,不在恋爱脑的南无双,却有几分聪慧,知道如何投萧凛之所好。
而她对慕卿璃的这番夸赞,其实也为日后自己想要靠近慕卿璃,在萧凛心中埋下了伏笔
萧凛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此刻的南无双,褪去了痴缠,显露出身为公主的傲骨与心计,竟比往日那般故作娇憨的模样顺眼了许多。
他默然片刻:“准了。”
南无双这番话最令萧凛心慰的,并非她的退让,而是她字字句句中对慕卿卿那份认可与赞誉。
她能看见卿卿的好,懂得卿卿的珍贵,这一点,远比任何刻意的逢迎更能触动他心底的柔软。
他眼底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意,目光落在案上那对未曾动用的合卺杯上,语气带上了一丝难得的“体贴”:
“此等小事,有何为难。”
他唇角微扬,“既然要气那柳氏,孤便做得更周全些。今夜,孤便与你饮了这合卺酒,而后——‘留宿’于你殿中。”
“……啊?”
南无双彻底怔在原地,红唇微启,一时竟失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