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慕夫人端坐在酸枝木圈椅中,正为清晨传来的太子新纳侧妃、庶妃的旨意心烦意乱。
自己女儿却闲闲拨弄着手中的粉彩瓷盏盖,操心的却是别人的风月。
“璃儿!”
慕夫人差点失声,看着女儿那张写满“天真”疑惑的精致面庞,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这孩子的心窍,七窍玲珑剔透,自己跟她说该如何在这后宫立足,孩子才是根本。
可偏偏……她却关心太子先去哪个妃子的房间。
难道不是一个都不去更好吗?
可她这表情,半点争宠的意思都没有,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这让素来性子软和的慕夫人,都不由的心头火火起了!
不行!
必须点醒她!
慕夫人重重吸了口气,压下几乎要溢出的焦躁,猛地倾身向前,几乎要抓住女儿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和凝重:
“我的儿!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
“你可知那位新来的柳侧妃,是何等来头?她可不是寻常选进来的秀女!她是皇后娘娘当年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板上钉钉的凤凰命!”
慕卿璃被母亲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惊”得微微后仰,那双波光粼粼的水眸,终于褪去几分慵懒,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和“困惑”。
慕夫人见她总算“认真”了些,连忙抓住机会,一股脑将憋着的话倒出来:
“当年皇家正在与这柳家用议亲,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宋昭华!竟已为殿下诞下嫡长子!殿下更是铁了心,非宋氏不立!柳家本也是清贵门第,自然不愿自家女儿受了委屈,这事情便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可你猜怎么着?”
慕夫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匪夷所思和隐隐的危机:
“这位柳小姐,竟是个死心塌地的!柳家后来想替她另觅高枝,她抵死不从!寻死觅活地闹,生生把多少大好姻缘都拒之门外!这些年,就在那深闺里苦熬着,说是一定能等到太子回信转移的一天。”
“于是,就熬成了贵女圈里无人敢提的‘旧时明月’!此番,新帝登基,皇家再为殿下广纳妃嫔,这柳小姐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也知道宋昭华已经被废,于是闹着要进宫。”
“柳家见她闹得实在不成体统,又怕她真熬成个老姑娘成了笑柄,这才求了皇后恩典,硬塞进这东宫来!”
慕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似平复了几分心头的火气,继续道:
“她年纪不小了!若等到殿下登基大典后再入宫,黄花菜都凉了,哪里还争得过那些水葱似的嫩丫头?
如今这般削尖了脑袋挤进来,图的什么?不就是趁着殿下还是太子,赶紧占个坑,熬个情分,指望着将来能得个高位份,甚至……”
她顿住,眼神里的暗示不言而喻——分你的羹!
慕卿璃听着母亲这番急切又忧心忡忡的剖白,面上那点“讶异”和“困惑”早已敛去,恢复成一贯的慵懒。
呵,原来如此。
她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几上光洁的纹理,心中那点模糊的猜测终于清晰:
萧凛果然是块惹人垂涎的“唐僧肉”,引得多少“妖精儿”前仆后继。
既贪那滔天权柄,又恋那副惑人皮囊。
母亲只道柳氏是为争宠抢位…… 只是……如此不合常理的急切,如此不顾体面的“强塞”,甚至动用了皇后恩典?
仅仅是一个“痴情老女”的孤注一掷?
只怕,这背后真正翻云覆雨的手,定是皇后娘娘!
皇后……是不愿见她慕卿璃顺顺当当地踏上太妃之位,最终染指那至高无上的凤座吧?
御史大夫柳家,执掌监察百官之权,朝堂之上,唯一能稍稍掣肘她父亲慕相爷的,除了这位柳大人,还有谁?
用柳家的女儿来膈应她慕家的女儿,真是……妙招。
皇后这一步棋,下得阴损又刁钻。
柳氏本身或许不足为惧,但皇后这步棋,明显是就算阻止不了,也要先恶心恶心她。
慕卿璃心中瞬间清明如镜。
唇边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弯,转瞬即逝。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这东宫后院的明枪暗箭,乃至未来凤位的归属,关键在于谁真正握住了太子的心。
只要太子心专注于她身上,任皇后布下多少棋子,使出多少阴招,最终也不过是拂过她华美裙裾的尘埃,徒劳无功。
所以,今晚……
慕卿璃慵懒地抬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庭院中摇曳的初秋枝叶。
她不会“放过”萧凛。
皇后想用柳氏这枚棋子来搅浑水、膈应她?
那她就让皇后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釜底抽薪。
慕卿璃听着母亲因柳侧妃之事忧心忡忡的叮嘱,眼眸深处流转过冷峭算计后,复又漾起一片温软水光。
她转向慕夫人,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与娇憨:
“娘-亲!”
她轻轻拉住慕夫人的衣袖,“女儿这身子已无大碍了。总不忍心您与爹爹分开太久,平白惹爹爹挂念。不若……您今儿便回府去吧?”
慕夫人瞧着女儿这副娇娇软软、仿佛终于将她的殷殷叮嘱听进心里的模样,心头那点焦灼顿时化作欣慰的暖流。
她含笑,爱怜地轻轻拍了拍慕卿璃的手背,柔声应道:
“好,好。娘都懂,不会留在这里碍眼,耽误你与太子殿下的恩爱时光。”
她眼中带着了然和期许,压低了声音叮嘱。
“娘一会儿就动身。璃儿,你可要抓点紧,趁那些个新人还未入宫,定要好好笼络住太子的心,最好是……能早日怀上身孕,这才是最牢靠的根基。”
“娘亲……”
慕卿璃适时地垂下眼帘,颊边飞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带着女儿家的羞赧娇嗔。
“我让人去请爹爹来接您。”
“哪里就娇贵到需要他特意来接了?”
慕夫人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然而提及自己的夫君,那眼角眉梢瞬间染上的、藏也藏不住的幸福与满足,比任何言语都更生动地诉说着夫妻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