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稍远处的宋昭华,并未听清那声关键的呼唤,只见到萧凛这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强压下心中的嫉恨与不安,立刻换上一副忧心如焚的面孔,快步上前,试图去抱住萧凛的手臂,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
“殿下!殿下!您没事就好!您吓死臣妾了!侧妃妹妹她……她被那贼人掳走,只怕……只怕已是凶多吉少……您千万要保重龙体,莫要……”
“住口!”
她虚伪的劝慰尚未说完,便被萧凛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打断。
他猛地挥臂,巨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将宋昭华狠狠甩开!
宋昭华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掌心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
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曾经对她温言软语的男人,此刻眼中只有暴戾的猩红和对她话语的极度厌憎。
萧凛看也未看她一眼,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原地打着转,声音嘶哑地低吼:
“什么凶多吉少!卿卿不会有事!她答应过孤的……她答应过的!”
那语气,与其说是反驳宋昭华,不如说是在拼命说服自己,驱散内心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巨大恐惧。
宁昭看着挚友濒临崩溃的模样,沉重地叹了口气。
老皇帝惊魂未定,看着儿子这副全然失控只为红颜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有后怕,有震惊,更有一丝难言的复杂。
而一直静立在他身侧的“皇后”,此刻却轻轻叹息一声。
她缓缓迈步,走向那个被绝望笼罩的男人。
她走到萧凛面前,无视他满身的血污和狂乱的气息,伸出那双纤细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他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双手。
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奇异地抚平了一丝萧凛的狂躁。
他茫然地抬起头,对上“母后”那双沉静的眼眸。
刹那间,仿佛所有强撑的堤坝轰然倒塌,委屈、恐惧、后怕、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担忧,如同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反手紧紧抓住“皇后”的手,语无伦次,声音又急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母后……母后,卿卿她……她刚答应给儿臣机会,让儿臣照顾她余生……她怎么能……怎么能被那个疯子带走?被带走了……她还怎么给儿臣机会?她是不是……是不是骗儿臣的?不……不会的,卿卿懂孤,她从不骗孤的……”
他颠来倒去地说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那渺茫的希望。
“皇后”静静地听着他破碎的倾诉,目光深邃而温柔,仿佛穿透了那层易容的伪装,直抵他灵魂深处的恐慌。
然后,在萧凛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她握着他的手,缓缓抬起,引导着他冰冷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自己温热的侧脸。
萧凛的手指触电般一颤。
她带着他的指尖,在那光滑的肌肤上,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摸索着,一点,一点……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耳后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接缝。
萧凛的呼吸骤然屏住!
她的手指带着他的,坚定而小心地,沿着那隐秘的边缘,缓缓向上、向内剥离……
一层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人皮面具,如同褪下的蝶翼,被那双交叠的手,一点点、一寸寸地揭开……
面具之下,那被遮掩的绝世容颜,如同拨云见月,在弥漫的硝烟与未散的火光中,一寸寸地清晰起来——
远山黛眉,秋水明眸,琼鼻樱唇,肤若凝脂。
不是慕卿璃,又是何人?!
萧凛的瞳孔猛然收缩到极致,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焦距。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击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喃喃出声,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卿卿?……孤……孤这是在做梦么?”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前这幻影会如泡沫般消散。
慕卿璃看着他这副痴傻的模样,唇边缓缓漾开一抹清浅却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意,柔声道:“殿下,你没有做梦。”
萧凛却固执地摇头,眼神依旧茫然,仿佛沉溺在一个过于美好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慕卿璃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不再犹豫,纤手一扬——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萧凛的脸上!
力道不重,却足以让那清脆的响声在略显寂静的空气中炸开。
这一巴掌,如同惊雷贯耳!
脸颊上传来的清晰痛感,瞬间将萧凛从恍惚的云端狠狠拽回现实!
那熟悉的力道,那熟悉的干脆利落……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所有的茫然、怀疑、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
“卿卿!”
萧凛猛地捂了一下脸,随即眼中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真的是你!果然是你!这耳光……扇得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将眼前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那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他所有的克制,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慕卿璃肩头的衣料。
混乱渐息,火光映照着满目疮痍。
姗姗来迟的御林军终于控制住局面,甲胄森然,迅速清理着残局。
几名统领眼见萧凛浑身浴血、伤口狰狞,急忙上前欲将他抬上担架。
“退下!”
萧凛低喝一声,声音虽因失血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怀中的慕卿璃箍得更紧,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的唯一浮木。
他将染血的侧脸埋在她散发着清冷幽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固执:
“孤……无碍。只要卿卿在……孤身边……孤便……无碍……”
那黏腻的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想牢牢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真实。
慕卿璃垂眸,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身躯的颤抖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湿意——那是他仍在不断渗出的鲜血。
心尖泛起一股陌生的疼惜,极淡,却也不容忽视。
她抬起未被他禁锢的那只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额角一道翻卷的伤口边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软,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
“殿下……”她低唤,“血……还在流呢。”
萧凛这才迟钝地意识到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正汹涌袭来。
他微微蹙眉,似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又看了看怀中的人儿,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眷恋与不舍——
他真的一刻也不愿放开她,仿佛一松手,眼前这温香软玉便会化为泡影。
慕卿璃读懂了他眼中的挣扎,她主动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抬眸迎上他焦灼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让卿璃……陪着殿下去看太医,可好?”
这不是询问,是承诺。
萧凛眼中骤然亮起微弱却执拗的光,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赎。
他不再犹豫,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周遭惊愕、探究或复杂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着慕卿璃的手,将她半扶半抱地带上了他那象征着储君威仪的华贵辇舆。
直到坐稳,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紧贴着自己,他才仿佛耗尽了所有支撑,对着侍卫哑声道:
“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