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苏晨心里一凛,正襟危坐,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他知道,正戏终于要开始了。
“晚辈不知。”苏晨摇了摇头,“鬼手张……慧因大师只说,有个人情需要我还,关乎很多人的性命。”
“很多人……”方丈释玄慈低声重复了一句,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双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沉重的悲悯。
“何止是很多人。”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大殿的门,望向后山那片沉沉的夜色。
“苏施主,你来时可曾听智见说过,山上的‘钟’,很久没响了?”
“听过。”苏晨点了点头,“晚辈愚钝,不知此‘钟’为何物。”
旁边的林心婉也竖起了耳朵,她对这种神神叨叨的秘密最感兴趣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方丈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达摩堂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那口钟,名为‘镇国龙吟钟’。”
方丈的声音,变得悠远而肃穆,仿佛在讲述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此钟,非我少林之物,乃是六百多年前,明代开国帝王朱元璋为镇天下气运,集九州之金铁,邀天下奇人异士,耗时九年,铸炼而成。”
“钟成之日,天降祥瑞,龙吟九霄。故名,龙吟钟。”
“后来天下大定,此钟被那位帝王送至我嵩山少林,由我寺历代弟子看护,每日晨昏敲击,其声浩荡,可绵延百里,庇佑一方水土风调雨顺,镇压宵小,抵御不祥。”
苏晨听得眼皮直跳。
我操!
镇国气运?
抵御不祥?
这画风不对啊!
这老和尚不会是在跟我讲故事吧?
他心里疯狂吐槽,但看着方丈那严肃得不似作伪的表情,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相信。
“那……这口钟,和慧因大师的人情,有什么关系?”苏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方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一月前,龙吟钟……裂了。”
“什么?!”苏晨还没说话,旁边的林心婉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方丈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就在钟身之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从此,无论用何种方法,龙吟钟都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钟声绝迹,不祥自生。这一个月来,以嵩山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怪事频发,天灾人祸不断,人心惶惶。若再不想办法修复龙吟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苏晨的大脑嗡的一声。
怪不得鬼手张说事关很多人的性命,也怪不得他一个文物造假大师,会和少林寺扯上关系。
修复国之重器?
这活儿,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他“鬼手张”有这个本事!
“所以,慧因大师是想……”
“不错。”方丈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无奈,“三十年前,龙吟钟也曾遭遇过一次重创,险些崩毁。当时,寺中典籍记载,修复龙吟钟的关键,在于一种名为‘九天息壤’的传说之物。”
“九天息壤?”苏晨皱起了眉,这名字听起来就更玄乎了。
“此物乃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件至宝,传说是从天外陨铁中获得的。”
“而慧因……”方丈说到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是我达摩院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佛法、武学、禅理,无一不精,尤其是在金石古器之道上,更是有着无人能及的天赋。他查遍古籍,耗费数年心血,终于查到,那‘九天息壤’,被封印在了另一件传世国宝之中。”
“为了寻回息壤,修复龙吟钟,他……”方丈闭上了眼睛,苍老的脸上满是痛苦。
“他立下重誓,自逐山门,舍弃一身佛法,背负‘叛徒’之名,堕入凡尘俗世,用三十年的时间,在那个龙蛇混杂的地下世界,为自己打造了一张‘鬼手’的面具,也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他苦练仿造之术,将自己变成了天下第一的赝品大师,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件藏有‘九天天息壤’的国宝,完成他三十年前对佛祖,对天下苍生许下的诺言。”
轰!
一段尘封三十年的惊天秘闻,就这么被方丈缓缓道出。
苏晨彻底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鬼手张……慧因……
那个在阴暗潮湿的小巷里,用一把剔骨刀试探他,用一碗烈酒与他交易的地下王者……
那个伪造了无数国宝,搅动了整个古玩界风云的传奇人物……
他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悲壮而沉重的秘密。
卧薪尝胆三十年,自污其名,堕入黑暗。
只为了一个承诺,为了守护那口所谓的“镇国龙吟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情债”了。
这是鬼手张,用他的一生作为赌注的一场豪赌。
而自己就是他赌局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苏晨终于明白,为什么鬼手张在考验他时,眼神那么复杂。
也终于明白,他为自己伪造那两只斗彩鸡缸杯时,为何会说“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三十年”。
那两只杯子,不仅仅是交易的筹码。
更是鬼手张对他的一次终极考核,一次横跨了三十年光阴的传承与托付。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在了苏晨的心头。
“原来……是这样……”林心婉也听傻了,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疯狂与兴奋的桃花眼里,此刻竟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是个演员,她比任何人都懂什么叫“戏剧张力”。
而鬼手张的这个故事,是她听过的,最极致,最悲壮,也最动人的剧本。
一个为了守护苍生,不惜化身为魔的英雄。
顾念薇依旧没有说话,但她那只抓着苏晨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苏晨此刻内心的震动,也能感觉到,那份沉重的“人情”,已经变成了苏晨无法卸下的责任。
而任何会威胁到他履行这份责任的人或事,都将被她……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