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
那头传来“嘟”的一声忙音，短促，坚决，像一把裁纸刀，切断了顾念薇的世界。
她握着手机，维持着通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阅览室里安静得可怕。
空气中，苏晨最后那句话的余音似乎还在回响，带着冰冷的斥责。
“你把我一件可以很完美的作品，弄脏了。”
顾念薇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被冒犯的阴沉。
她只是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长久的沉默。
那双幽深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焦点，像是在解构一道从未见过的、无比复杂的难题。
他不是在恐惧。
也不是在反抗。
他是在……嫌弃。
嫌弃她的手法，粗糙，肮脏，没有美感。
这个认知，像一把钥匙，捅进她封闭已久的精神世界，打开了一扇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门。
门后，是一个全新的，令人战栗的领域。
……
总统套房内。
苏晨扔下手机，整个人瘫进沙发里，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刚刚都干了什么？
他对着一个能面不改色送人手指的疯批，进行了一场长达一分多钟的“业务能力”批判。
他是不是真的疯了？这比在IcU门口跟秦若霜表白还要刺激。
就在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破门而入的杀手做成标本时，脑海里，那熟悉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究极作死行为！目标人物心动值+25！情感锁定进度：75%！恭喜宿主解锁新成就：疯子的导师！】
苏晨：“……”
导师？
我他妈谢谢你啊！我现在只想申请退休！
这职业也太高危了，学生一不高兴，导师就得物理毕业。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完，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知疲倦地振动着。
来电显示——顾念薇。
苏晨的头皮瞬间炸了。
这是期末考试挂科，导师要进行一对一线下辅导了？
他僵硬地拿起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不再是沉默。
而是一阵极轻的，压抑不住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没有杀意，反而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的孩子般的、纯粹的兴奋与愉悦。
“你说的对。”
顾念薇的声音传来，少了几分阴冷，多了一种苏晨从未听过的，跃跃欲试的温度。
“是我太心急了。”
苏晨没敢接话，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夸奖还是死亡预告。
“苏晨，”电话那头，顾念薇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商量般的语气，提出了一个让苏晨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邀请，“下一次，我们一起。”
“你来设计，我来执行。”
“让我们一起，完成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通话结束。
苏晨握着手机，久久无法回神。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顾念薇笼子里一只比较有趣的宠物。
那么从现在开始，他被提拔了。
他成了这疯子的“共犯”，是递刀的人，是那个负责在屠宰场边上，为她鼓掌叫好，并指出哪里下刀才更优雅的艺术指导。
他没有逃离深渊。
他只是跳进了深渊的更深处，甚至还被授予了VIp席位。
深夜，苏晨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震动了一下。
是心然发来的加密信息。
苏晨点开，跳出来的不是邀功的文字或催款的表情包，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像是从门缝或者通风口偷拍的，画面有些许扭曲，但内容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里，秦若霜，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天穹女王，正躬着身，双手捧着一只紫砂茶杯，姿态恭敬地递给一个坐在主位上的老年男子。
那个老人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便服，但坐姿挺拔如松，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苏晨的目光，却死死定格在老人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赫然就是前几天还在酒店大堂里对他卑躬屈膝，吓得差点尿裤子的酒店经理！
此刻，他脸上没有了丝毫谄媚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亲卫的肃穆与警惕。
他站在便服老人身后，像一堵沉默的墙。
苏晨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速度开始变慢。
他以为那经理是顾念薇那条线上的小角色，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安插在中间，负责传递情报的节点。
他向下滑动，照片下方还有一行来自心然的暗语。
“警告！目标A（顾念薇）与目标b（秦若霜）存在未知联系！她们背后，是同一只手！江城是一个巨大的棋盘，你我，都只是棋子！”
手机从苏晨的指尖滑落，砸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整个人僵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两个独立的地狱副本里反复横跳，凭着精湛的演技和不要脸的求生欲，勉强维持着两边的平衡。
现在心然用一张照片告诉他，这两个副本，他妈的根本就是联通的！
服务器都是同一个！
而他，就是那个站在两个副本入口正中央，被两边的终极boSS同时盯着刷新的小怪。
难怪……难怪他用顾念薇的信物，酒店经理会怕成那样，因为他不仅认得那个标记，更认得自己真正的老板秦若霜！
他害怕的不是顾念薇，而是这两股他都得罪不起的势力，在他这块小小的地盘上发生了碰撞！
他汇报给了谁？
秦若霜吗？
那顾念薇派人把陈东海的手指送来，秦若霜知道吗？
一个喜欢用最野蛮的方式解决问题。
一个习惯用最冰冷的规则碾压对手。
这俩要是凑在一起，江城还有活人吗？
苏晨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被忽略的细节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通往地狱的铁索。
最终苏晨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奢华的水晶吊灯，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这已经不是修罗场了。
这是两个顶级疯子玩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bUG，然后决定联手看看这个bUG能被玩出什么花样来。
而他，就是那个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