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欧依旧蹲在那块岩石的阴影下，仿佛从未移动过，而看到黎明出来后，它终于抬起头，淡黄色的猫瞳在阴影中微微闪烁。
“结束了？”艾利欧的声音平静无波。
“嗯。”黎明应道，面甲下传出冰冷的机械音，随后，装甲机械纹路的橙红色缓缓黯淡下去，高温带来的空气扭曲也逐渐平息。
艾利欧的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点，似乎是对这个高效而彻底的结果表示认可，它没有询问过程，也没有检查现场，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走吧，该回去了。”黑猫轻轻一跃，跳下了岩石，率先朝着飞船停泊的方向走去，黑色的身影在灰黄的背景下几乎融为一体。
黎明沉默地跟上，银色的装甲在荒芜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的靴底踩过砂石，周围也因此发出异常规律的沉重脚步。
他们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死寂的星球表面，只有风声和脚步声作伴，来时觉得有些长的路程，返回时却似乎缩短了不少。
飞船很快出现在视野里，静静停泊在岩石的掩蔽下，如同一个沉默的银灰色甲虫。
艾利欧率先跃上舷梯，进入飞船。
黎明也紧随其后，当他沉重的金属靴底踏上舷梯时，飞船甚至还微微下沉了些许。
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面那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清洗的灰色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舱内恢复了恒定的温度和寂静，只有引擎待机的低沉嗡鸣。
火光舞动，悬空的脚尖缓缓触地。
拾夜的身影重新露出——黑色的燕尾服依旧笔挺，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只有那双刚刚褪去战斗冰寒、重新映出星辰的眼眸，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锐利。
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领，仿佛刚才那场高效而冷酷的清除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后，他才走到驾驶座坐下，开始启动飞船。
引擎发出柔和的嗡鸣，飞船缓缓升离这片灰色的荒芜之地，舷窗外死寂的行星逐渐缩小，最终化作无数星辰中不起眼的一点。
拾夜打开智能驾驶系统，专注地设定着返航坐标，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流畅滑动，当最后一个参数确认完毕，他才向后靠进驾驶座，但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旁边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总会挤过来挨着他的身影。
他下意识伸手，指尖拂过冰冷的座椅表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日约会的暖意。
“第一次任务...”艾利欧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打破了驾驶舱内的寂静，“感觉如何？”
拾夜的目光从空置的副驾驶座上收回，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引擎平稳的嗡鸣填充着舱内的寂静。
“和清理虫群差不多，只不过目标换成了人而已，”他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比起虫群...甚至还要简单一些。”
后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气声，像是某种无声的笑。
“看来....你适应得很快。”艾利欧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猫瞳却似乎微微眯起了一些。
拾夜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闪烁的航线上，指尖摩挲着操纵台冰凉的表面。
适应？或许吧。
战斗和毁灭本就是烙印在他基因里的本能，无论目标是漫天的虫群还是惊恐的人类，对他而言，本质上都是需要“清除”的对象——执行命令，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但......
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与虫群无止境的战争是为了生存，是别无选择。
而刚才的清除，是为了一个更为宏大、却也更为冰冷的未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为守护那条通往“更好可能性”的路径。
必要的牺牲？
他理解了逻辑，接受了交易，但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不知为何悄然弥漫开来。
这感觉转瞬即逝，很快被他压下。
拾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不去想，但基地中的景象总是掠过他的脑海——
破碎的合金大门、瞬间汽化的能量屏障、重装守卫扭曲的残骸、研究人员最后绝望的眼神...这些画面清晰而冰冷，如同记录仪回放，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却异常深刻。
他忽然明白了那丝异样感的来源。
并非出于怜悯或犹豫，而是......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完整感”。
在格拉默，与流萤并肩作战时，毁灭与守护是一体两面——他们的意志通过装甲紧密相连，共同构成战场上无坚不摧的锋芒。
那时的战斗，最重要的是守护好她。
而刚才，他是独自一人。
纯粹的、高效的、冰冷的毁灭意志，毫无保留地通过黎明的铁拳倾泻而出——那是一种久违的、彻底释放战斗本能的感觉。
为了守护而必须进行的毁灭......
这条路，他早就行走其上。
拾夜突然明白，自己不需要纠结这些，他只需要知道，这条路能让他留在流萤身边，能延续他所珍视的“此刻”，便足够了。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最终，他平淡地回应道，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涟漪彻底抚平。
“嗯...”艾利欧微微颔首，它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不过，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事？”拾夜的目光不免从星轨图上移开，他微微侧头，等待着艾利欧的下文。
“之前我说的那些，关于宇宙的终局——只有我、卡芙卡......还有你，知道这一切。”
拾夜搭在操纵台上的手微微一顿，他转过头，看向后座那只蜷缩在阴影里的黑猫。
“流萤、星...还有刃，他们都不知道？”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不知道，”艾利欧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他们无需背负这份认知——某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一种更为沉重的负担。”
“当然...”艾利欧顿了顿。
“你可以选择将这一切告诉流萤——”
“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