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没有成为左贤王的时候,他叫赤良藏捷。
国师那个时候也顶着阿曲干这个属于”王”的姓氏,行着离经叛道之事。
赤良藏捷第一次注意到阿曲干成朗,是在封王大典上。
他一向听闻大殿下离经叛道,总是抛下即将接手的北苍于不顾。
宁愿策马跑到高山上去,一晚上都不回来,都不愿意同他们议事。
他没有跟着那些人一起批判什么。
毕竟他也没有太大愿望。
只想等日后接手左贤王一位,娶一个祭司们推算出来的,生辰八字与他是“天定良缘”的王妃。
平平稳稳地度过后半生就好。
可,一切都被那个人打乱了。
碎了满地的冠冕,和那个出逃的大殿下。
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
那个人的眼睛,像最茂盛的草原。
又像闪耀在天际下的绿宝石。
就这么轻易地,给陈旧的窗带来了最新鲜的风。
他被深深迷住了。
大殿下没有继承王位,把北苍王气的够呛。
“找,给我找回来!”
兵荒马乱的找寻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小小的山头。
“你是谁?”
阿曲干成朗坐在地上,为刚出生的小羊羔扯去身上的胎膜。
“……藏捷,赤良藏捷。”
“我见过你。”
他打断了赤良藏捷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
“你站在左贤王旁边,你是他儿子。”
“……是。”
“那你找到我了,要带我回去吗?”
小羊羔终于站了起来。
倒在一旁的母羊却再也不会舐犊。
“它怎么了?”
赤良藏捷回避了这个问题,目光落在母羊的身上。
“它难产死掉了。”
阿曲干成朗像是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他从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羊奶,喂给嗷嗷待哺的羊羔。
两人在山上待到了半夜,聊了很多。
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日后规划,相当背道而驰。
说到急眼的地方,还差点打起来。
“算了,我打不过你。”
阿曲干成朗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见解。
在第二次逃跑之前,阿曲干成朗又去见了他一面。
这个时候,赤良藏捷已经是左贤王了。
但他还是那个大殿下。
“你在邀请我吗?”
“只是来告别罢了。”
阿曲干成朗在他房间里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什么喜庆之物。
他干巴巴地问。
“你,你……不是已经定好婚事了?”
“你听谁说的?”
赤良藏捷有些莫名其妙。
“刚定下来,哪有这么快就成婚的。”
“喔…我还以为……没什么。”
他的背影有些许落荒而逃。
“等一下。”
赤良藏捷还是喊住了他。
“……车马,衣服,接应的人。”
“我替你找好了。”
他沉默了很久。
“谢谢。”
大殿下失踪了。
不过动荡了一段时间就很快安定了下来。
北苍王的儿子实在是太多。
他还有很多可以坐上这个王位的人。
可北苍王见识过了那个儿子的聪慧,就不愿意将就选别人。
那个位置,他一定要等到下一个合适的人再传过去。
北苍和昭国又起了摩擦,双方冲突升级,很快就要再起战事。
左贤王不想打仗。
那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在昭国,或许在北苍。
或许……在两个交壤之地。
万一……这场战事波及到他了怎么办?
他不想打仗。
“藏捷,你如今辅佐王上有功,是时候娶亲了。”
“再等等。”
“诶,每次都让老夫再等等。”
卸任的老父亲叹了口气。
次年,动荡加剧。
不光是边境冲突,还有越来越激进的右贤王一派。
二者叠加,北苍就像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船只。
左贤王派出人手去民间寻找有志之士,想寻得一些助力。
没两天,他就收到了一份密报。
密报上的内容很简单,只说在南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镇,发现了一位颇有名望的先生。
此人似乎并非那里的本地人,但在此地定居已有数年。
开设了一间小小的学堂,教授附近的孩童读书识字。
偶尔也会为乡民调解纠纷,因其见解独到处事公允,很受当地人敬重。
更奇特的是,此人似乎对山川地势,乃至周边各国情势都颇有了解,言谈间常有不凡之见。
心腹补充道:“据观察,此人气质不凡,不像寻常乡野夫子。“
“我们的人尝试接触,他言语谨慎,但并未完全拒绝。”
“只是……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要求?”
“他说,若想请他出山,需得以左贤王您的私人印信为凭。”
“并且……要回答他一个问题。”
“问题?”
“是。”
“他问,如今的北苍,是更需要一把开疆拓土的利刃,还是一副疗伤止痛的良药?”
这绝非寻常山野村夫能问出的问题。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那个人的身影,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脑海。
“备马,我要亲自去一趟。”
他拿起桌案上代表左贤王身份的私人印信,攥在手中。
快马加鞭,赤良藏捷带着少数亲随,直奔那个边境小镇。
身形比记忆中清瘦了些,但赤良藏捷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直起身,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北苍此刻,更需要能疗伤止痛的良药。”
“拓土的利刃,只会让伤口撕裂得更深。”
他顿了顿,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口多年的话。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
“你愿意回来吗?”
良久,阿曲干成朗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有劳左贤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