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走到门前，对着侍卫长微微颔首，然后转向比比东，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恭敬，微微屈膝行礼：“圣女殿下，圣辉供奉大人请您入院。”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达着云渺的意思，同时也是一种姿态--圣辉殿的主人，是云渺。
比比东的目光越过小雅和侍卫长，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庭院深处那个坐在秋千上、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
那眼神里的怨恨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在这浓稠的怨恨之下，小雅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挣扎？
甚至是一点点属于遥远过去的、十五六岁时的比比东才有的脆弱？
这诡异的感觉让小雅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丝毫不显。
比比东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侍卫长，挺直脊背，如同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斗士，迈步走进了圣辉殿。
紫金色的袍角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小雅紧随其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比比东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比比东走进庭院，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温馨与光明气息的布置--粉白的建筑、新生的花草、潺潺的溪流、阳光下璀璨的水晶秋千……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她被黑暗吞噬的心上。
凭什么？
凭什么她云渺就能拥有这样被精心呵护、远离污秽的生活？
凭什么她就要承受那样的屈辱和痛苦？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秋千上的云渺身上。
阳光勾勒着对方纤细美好的轮廓，那悲悯温柔的神情，在此刻的比比东眼中，充满了讽刺和……高高在上的怜悯？
不！
她不需要怜悯！
尤其不需要来自云渺的怜悯！
“圣辉供奉。” 比比东停在距离秋千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冰冷僵硬，如同在念一个陌生的称谓。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礼。
紫金色的圣女袍在阳光下闪耀，却驱不散她周身的阴霾。
云渺合上膝上的古籍，轻轻放在秋千一侧。
她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迎上比比东那双充满风暴的眼睛，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声音空灵而温和：“圣女殿下。何事劳烦你亲自前来？”
她刻意忽略了对方眼中浓烈的恨意，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小雅、小潆、小柒、小景四名侍女，如同四尊沉默的玉雕，分立秋千四角。
她们的身体微微绷紧，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住比比东。
小柒和小景的手心甚至微微出汗，紧贴着腰间的魂导器。
只要比比东有任何一丝魂力波动，或者任何攻击意图的肢体动作，警报会立刻触发。
比比东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强烈敌意的警惕目光。
她心中冷笑，看吧，连几个下贱的侍女都敢这样盯着她！
都是拜云渺所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一种更深的、难以启齿的羞耻与恐惧。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的，至少……不全是。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有事相商。”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云渺清澈的目光，落在了秋千旁一株盛开的星辉兰上。那纯净的蓝色花瓣，刺得她眼睛生疼。
云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
她能感觉到比比东的状态很不对劲。那份怨恨依旧浓烈，但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压制着，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紧绷。
这绝非仅仅是为了“主持公道”而来。
“坐吧。”
云渺指了指秋千另一端的位置。那水晶秋千很大，足以容纳两人。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穿透比比东坚硬的外壳。
比比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坐？
坐在象征着云渺温暖与幸福的秋千上？
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转身就走。
但腹中那难以忽视的、让她日夜恐惧的存在感，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最终，在四名侍女更加警惕的注视下，比比东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动作有些僵硬地，缓缓坐到了秋千的另一端。
水晶秋千因她的重量而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坐得离云渺很远，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双手死死地攥住秋千边缘冰冷的秘银链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紫金色的袍子下摆垂落，掩盖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腿。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一个沐浴在阳光下，气息空灵圣洁；一个笼罩在阴影里（心理上的），阴郁绝望。阳光穿过水晶，在她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碎裂的琉璃。
庭院里陷入了死寂。只有溪水的潺潺声、风吹过翠竹的沙沙声，以及……比比东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小雅等人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终于，比比东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云渺，里面翻滚着痛苦、憎恨、屈辱，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求助？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几次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云渺静静地回视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能感觉到，比比东在挣扎，在撕扯着自己。
“云渺……” 比比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她不再用敬称，而是直接叫了名字，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我恨你！我恨你们千家所有人！我恨不得把你们统统撕碎！”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四名侍女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凌厉，小柒的手指甚至已经按在了魂导器的激发点上。
小雅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她，示意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