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京城的刘子吟看到沙土后,就明白了陈砚之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可放开手脚,按照局势行动。
若真有纰漏,身后还有松奉与东翁相助。
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刘子吟的焦虑被驱散不少,只一心盯着朝堂上的局势变化。
胡阁老那日召见他后,再没其他举动。
朝堂上,焦门与刘门的争斗越来越激烈。
此次胡门的人并未参与,刘门反倒势弱,被焦门堵得节节败退。
如此境况下,宫里始终没有动静,这让朝堂上下都摸不准天子的心思。
身在朝堂之外的刘子吟只能通过周既白等人的消息推测。
周既白顶着三元公的名头,才学、品行样样出众,经过几个月的经营,已是同科的领袖人物。
加之其在传胪大典上被永安帝当众称赞,且永安帝对他颇为看重,京中不少大户有心招其为婿,翰林院上下对这位编撰也是多有拉拢,周既白的消息就比李景明等人灵通些。
陈砚在一开始就不让周既白靠近糖铺子,周既白就将消息告知同在翰林院的徐彰,徐彰再借机将消息送往糖铺子。
刘子吟这些日子便在反复琢磨这些消息,其中最吸引他的是宫里的一则秘闻:司礼监掌印太监汪如海被永安帝训斥,且罚俸一年。
这汪如海是永安帝身边最得力的宦官,从永安帝七八岁就在身边伺候,对永安帝十分了解,凡是有大事,侍候在永安帝身边的只会是汪如海。
且这汪如海进退有度,与朝中官员相处融洽,永安帝对其很是敬重,若非大事,根本不会对其训斥。
莫不是因夏公公之事?
陈砚与夏春交好,此前给永安帝送二十万两纹银时,也给夏公公送了一万两。
此次陈砚的布局里有个不可缺少的助力,那就是夏公公。
夏春是汪如海的义子,他帮陈砚向汪如海输送些好处,汪公公在永安帝面前为陈砚说一两句话,就能让让永安帝的心往陈砚这边偏。
怕不是永安帝察觉了什么,当众点汪如海。
此事他不能问,更不能派人打听,否则就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以后,刘子吟就格外关注宫中之事,从徐彰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汪如海依旧在永安帝身边伺候,这才安心。
京城躁动的局势不止刘子吟一人受折磨,各派系的官员也都是如履薄冰,就连次辅刘守仁在得知胡益见了刘子吟之后大发雷霆。
翌日就要找胡益要个说法,不料胡益早早就离宫回了家。
刘守仁当即离宫,去胡府见胡益。
这下胡益避无可避,只能让人将刘守仁请到书房。
跳跃的烛光下,刘守仁满脸怒容:“胡阁老为何去见松奉的人?”
胡益无奈道:“圣命难违。”
又道:“刘大人先坐下喝杯茶,消消火。”
刘守仁一甩衣袖,手往桌子上一拍,怒道:“莫要拿圣上压本官,本官只问你,那人说了什么。”
“圣上已下了令,此事不可外传。”
胡益虽面露为难之色,态度却极坚决。
他与刘守仁合作不过是为了在朝堂立足,趁机发展己方势力。
可他整个胡门的命脉都被圣上掐着,若敢违抗圣命,不只是他,整个胡门都有可能被一扫而空。
到那时,他积攒半生的政治资本将被一扫而光。
两害取轻,他自是缄口不言。
刘守仁冷笑:“是不可外传,还是不可告知本官?”
胡益叹息道:“你我身为臣子,该知我的处境。”
刘守仁并不如此轻易让他搪塞过去:“左不过就是陈砚指使度云初向朝廷索赔,想要废了锦州开海权。”
胡益不置可否。
刘守仁本也没想从胡益嘴里撬出什么,今日这番发作不过是个姿态,后面要谈之事才是最紧要的。
“纵是圣命,你也该早早与我通个气,可你事前没动静,事后又对我避而不见,可是盟友所为?”
刘守仁坐下,依旧是满脸怒容:“那大隆钱庄对锦州步步紧逼,本官特意递了话,他们依旧一步不退,还不是仗着有你胡阁老撑腰?”
胡益苦笑:“大隆钱庄此次损失重大,几难承受,其少东家度云初险些在海上丧命,他们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吃下如此大亏?”
“咽不咽得下,还不是你胡阁老一句话?”
刘守仁语气颇为不善。
此次锦州困局皆因大隆钱庄而起,若大隆钱庄不索赔,锦州便可脱身,往后依旧源源不断赚银子,他刘门也不必再在此事上被焦门压着骂。
“刘阁老太瞧得起本官了,大隆钱庄损失四百万两,岂是本官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妥协的?”
胡益心中冷笑,这刘守仁说得实在轻巧。
四百万两都可抵得上朝廷一年的税收了,如此庞大一笔银子,换成谁都难以承受,如何能让大隆钱庄捏着鼻子认了?
他真要是开了这个口,不止大隆钱庄往后不会为他所用,就是底下那些人,也再不会服他。
刘守仁开门见山问道:“大隆钱庄如何肯退?”
胡益神情一敛,浑身气势大涨,双眼盯着刘守仁:“王素昌入阁。”
刘守仁瞳孔猛缩,旋即便是怒不可遏:“原来你打的是这等主意,你以为本官会为了一个锦州,让出入阁名额?”
此次内阁扩招后,下次还不知是何时。
他刘门只需再有一人入内阁,刘门的势力必定大涨,到时候朝廷的格局会大变。
是时,就是焦志行想要单独压制他也是极难。
胡益并不恼,只是平静道:“没有本官相助,刘阁老想要推自己人入阁,怕是过不了首辅大人那一关。”
以往他胡益处处帮着刘守仁,才能在许多事上压焦志行一头,此次胡门没出手,刘守仁节节败退,足以让刘守仁清醒清醒。
此次能解刘守仁困局的唯有他胡益,若不多谋些好处,岂不是错失陈砚送来的良机?
将兵部左侍郎王素昌推入阁,他的势力就会大增,到时也不必处处受制于刘守仁。
刘守仁自是不会答应,二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