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
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曲明清几乎在看到娄翰林衣角的同一秒,身体已本能地侧移半步,双臂微屈,那姿态不是欢迎,分明是猎豹锁定了闯入领地的威胁。
娄翰林嘴角挂着一抹略带挑衅的微笑,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地朝曲明清走来:“我来给长辈拜年,你用不着用这种敌对情绪。”
曲明清警惕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策略:“你又要整人是吧?”
娄翰林笑了:“大过年的,不跟你计较,我就是纯粹来拜年。”
娄翰林说着就要出去,突然曲明清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娄翰林迅速侧身闪躲,灵活地一扭身,轻松避开这一击,然后反手抓住曲明清的手臂,用力一甩。
曲明清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一个翻转,稳稳落地。两人目光交汇,火花四溅,一场激烈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们的战意而燃烧起来,谁也不肯率先示弱,都在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给予致命一击。
王金凯下意识想往前冲,胳臂却被高吉梁一把拽住,那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劝阻。
“让他们泄泄火。”
高吉梁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雀瞟着屋里:“憋着那股邪火,这年也过不痛快。”
曲万生推门的手探出来,看清院子里对峙的两人,动作猛地一僵。他转过身,与嫂子钱丽交换了一个极快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沉重的了然和深深的疲惫。门轴吱呀一声,又被轻轻合上了,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女眷们手里都拿着冻梨,梨汁锁定了他们的脚步,她们一边吮吸汁水,一边瞅了瞅外面的情况。
“哎呀,真动手了?”
“瞧着不像真打……”
“可别把新棉袄扯坏了!”
细碎的讨论声被寒风卷走,她们的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角。
曲明清喘着粗气,伸出拳头朝娄翰林冲过来,娄翰林一个虚晃,曲明清急忙回转身,却不料娄翰林趁着他分神,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
曲明清倒地后迅速翻身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就在两人又要再次交手时,一个不算洪亮但是很坚定的声音传来:“都给我住手!”
钱丽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子扎进沸腾的战场。她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瘦削的身板挺得笔直,手里攥着一把扫炕的苕帚,眼神中带着冷厉。
曲明清挥到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僵在半空,娄翰林那格挡的手臂也像被冻住般垂下。那股沸腾的战意,在这道目光下竟瞬间偃旗息鼓,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如鼓。
曲万生夫人林淑芹和其他女眷们也都出来,林淑芹看着他们,严肃地说:“大过年的,本是团圆喜庆的日子,你们却在这里打斗,成何体统!”
两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钱丽缓和了语气,又道:“不过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但要懂得把这股劲用在正途上。”
说完,钱丽指了指屋内:“都进屋来,有话好好说。”众人跟着进了屋。
曲万和清了清嗓子,说道:“万生啊,把孩子们喊到一起,给他们开个会。”
曲万生点头应和:“是啊,今儿趁着这热闹劲,好好说说心里话。”
娄翰林从林秀芹手中接过茶壶,给曲万和与曲万生各倒了半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也暂时软化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棱角。
曲万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这年轻人嘛,偶尔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咱们老一辈的也不能不管。”
曲万生笑着接过话:“就是,以后都得和和气气的,别再动不动就动手。”
娄翰林和曲明清赶紧点头称是。
曲万生突然问道:“说吧,你们兄弟两人,刚才为啥事打闹?”
曲明清斜眼瞪了娄翰林:“我,我看着他就心烦!当年他欺负我爹,那场‘误会’让我爹在炕上躺了半个多月,要不然我爹……”
曲万和轻咳两声:“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娄翰林那张无辜的脸,此刻清晰得刺眼。他心里委屈,我究竟错在哪里?
曲明清还是不服:“上一次我去公社,他故意不理我,我想找他帮忙,他都不肯帮。”
娄翰林说:“明清,是你误会了,我那天正好有事,不是让你等会儿吗?”
曲明清说:“你把我扔在那里晒干,自己出去没影了,撂下一句你等着哈!这不整我吗?”
娄翰林哭笑不得:“我哪有闲工夫整你啊?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是有事,所以寻思等我忙完,好好跟你聊聊,哪知道你冲我发火,还说得那么难听。”
曲万生知道自己的大侄子是个愣头青:“浑小子,你都说啥了,翰林在公社有工作要做,他没事整你有什么意图吗?你就是没事找事。”
曲明清感觉自己很聪明:“他当年能对我爹那样,不就是想为他自己铺路吗?”
曲万和嚎了一嗓子:“你,你,我说过当年的事不要再提,你就是,听不懂是吧?当年的事,不怪翰林,你不要参与这事,你把自己管好就行,我是帮不了你,你这个孽障。”
曲万和那声孽障,像鞭子抽在曲明清心上,他梗着脖子还想反驳,可娄翰林那句“我让你在办公室坐着等我吗?”却像盆冷水浇下来。
他张了张嘴,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开始晃动。娄翰林当时……好像真没让他站着?一股混杂着恼怒和茫然的情绪堵在胸口。
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直到曲万和与娄翰林把话说完,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气才像被戳破的皮球,瘪了下去,只剩下烧得慌的脸颊和无处安放的视线。
曲明清委屈极了,朝曲万和嘟囔道:“不是你让我找娄翰林的吗?你说让我找他帮忙,为我谋个差事,我……”
娄翰林感到很惊讶:“原来你真是找我有事?那你怎么不等我呢?我不是让你在办公室坐着等我吗?”
曲明清更生气了:“你根本没让我坐下,你就让我等着,我还以为你不是好话,要跟我干仗,所以我……”
娄翰林笑了:“所以你就骂骂咧咧走了,还说绝不会放过我,让我先嘚瑟几天?”
曲明清被自己之前的愚蠢行为弄得满脸通红,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太冲动了,没控制好情绪。我就是以为你还在跟我们置气,让我等着,想收拾我。”
娄翰林又笑了:“我们每天事情特别多,到我办公室找我的,基本都是熟人,不分里外,时间长了我也就少了客套话,请坐喝茶都免了,是我失礼了。”
高吉梁说:“什么失礼啊,你如果去找我,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我天天在工地干活,一点不比你轻松,你以为公社干部就是白白吃皇粮,不用干活吗?”
曲万和叹了口气:“明清啊,你这脾气得改改,遇事多想想,别老是这么莽撞。”
曲万生也语重心长道:“是啊,翰林也不是那种人,你们之间就是一场误会。”
娄翰林拍了拍曲明清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相处。现在可以说了,找我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