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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令人绝望的瞬间,一道决绝的黑影劈开了翻腾的白沫,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仍在肆虐的、冰冷刺骨的海水,是滚子。

它没有丝毫犹豫,强壮的身体在汹涌的浊浪中奋力划动,高昂着头,死死盯着家宝消失的方向,拼尽全力向那片礁石游去。

“滚子!家宝!”

高秀平挣扎着想扑过去,又一个浪头打来,冰冷的海水没过了她的腰,巨大的冲力让她再次重重撞回礁石,咸腥的海水灌满了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几乎窒息。

她只能死死抱住礁石,指甲在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眼睁睁地看着。

浑浊的海水如同狂暴的巨兽,疯狂地撕扯、冲撞着那片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

滚子黑色的头颅在翻涌的白沫和灰绿色的海水间时隐时现,它奋力划动着四肢,逆着回流,拼命朝着家宝被卷走的那片最危险的礁石区靠近。

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砸在它前方的礁石上,轰然碎裂,激起的浪墙和水雾瞬间将它吞没。

高秀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礁石缝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几秒钟后,那熟悉的黑色头颅顽强地从翻腾的水花中再次冒了出来。它甩了甩头上的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奋力地向那片如同怪兽利齿般的礁石丛游去。终于,它靠近了。

就在这时,高秀平看到了!在几块巨大礁石形成的、浪涛暂时无法直接冲击的狭窄缝隙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被回流的海水紧紧挤压在石壁上,

是家宝!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双手死死扒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头露在水面上,小脸惨白,嘴巴张着,似乎在哭喊,但声音完全被海浪的咆哮淹没。

滚子显然也看到了。它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吠叫,像是在给家宝鼓劲,更像是在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冲锋命令,它调整方向,借着下一个涌浪的力量,猛地向那道缝隙扑去。

成功了。它巨大的身躯挤进了缝隙,冰冷的礁石刮擦着它的皮毛。它一口叼住了家宝后背的衣服。

同时,它强壮的身体在水中猛地一拧,用尽全身力气,将叼住的孩子奋力向上、向缝隙更深处顶去。

家宝的小身体被这股力量推得向上蹿了一截,双手本能地抱住了更高处一块稳固的岩石。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股更强劲、更阴险的回流如同水下伸出的冰冷巨手,猛地从礁石底部卷出,狠狠拽住了刚刚完成托举动作、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的滚子。

“嗷呜——!”

一声短促、痛苦到变调的哀嚎从滚子喉咙里迸发出来,瞬间被海浪撕碎。

高秀平只看到它那油亮的黑色身体被那股可怕的力量猛地拖向深水,在浑浊的海水中剧烈地翻滚、挣扎了一下。

然而,那抹熟悉的黑色,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倏地沉入了翻滚的泡沫之下,消失在幽暗冰冷的海水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滚子——!”高秀平的哭喊带着血丝,撕心裂肺。

家宝暂时安全地卡在了更高的礁石缝隙里,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巨大的惊吓让他连哭都忘了,只是死死抱着那块救命的石头,小脸惨白如纸,眼睛惊恐地睁得滚圆。

高秀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爬下礁石,又是怎么在齐胸深、依旧汹涌冰冷的海水里,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片礁石前的。

海水冰冷刺骨,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家宝!滚子!

“家宝!家宝!”她嘶哑地喊着,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冰冷的礁石。尖锐的牡蛎壳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留下火辣辣的痛感,她却浑然不觉。

“大姑……大姑……”一个微弱如幼猫哭泣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几块巨大礁石交错形成的狭窄缝隙深处传来。

“家宝!”高秀平的心猛地一抽,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攥紧了她。

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手脚被锋利的礁石边缘割得生疼。

她终于看到了——在那道仅容一个孩子蜷缩的阴暗石缝里,高家宝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全身湿透,紧紧蜷缩着,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家宝!不怕!大姑来了!大姑来了!”高秀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够他。

就在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家宝颤抖的肩膀时,她的目光猛地凝固了——凝固在卡住家宝双脚的那片狭窄水域里。

水面浑浊,漂浮着破碎的海藻和泡沫。在那片动荡的幽暗水光之下,隐约可见一团浓重的、静止的黑色轮廓。不是礁石的阴影。那是……滚子。

它以一种奇异的、向上的姿态僵硬地卡在几块礁石的底部缝隙中。它的头颅微微昂着,口鼻似乎还朝着家宝被卡住的方向,庞大的身躯却扭曲着,被水流冲击得微微晃动。

最让高秀平灵魂震颤的,是它那双曾经温顺、忠诚、永远追随她的棕色眼睛,此刻凝固在冰冷的咸水里,瞳孔扩散,却依旧定定地“望”着家宝所在的位置。

它粗壮的前肢,一只无力地垂着,另一只却……却还维持着一个微微向上托举的僵硬姿态。

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冰冷黑暗吞噬它的瞬间,它仍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个它守护了四年的孩子,奋力推向生的希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海浪依旧在礁石外咆哮,冰冷的海水拍打着高秀平的小腿,但她感觉不到。

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水下凝固的黑色身影、那双永远失去光泽却依旧“凝视”的眼睛、那只僵硬托举的爪子死死攫住。

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比刚才的巨浪更沉重,更窒息。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和苦涩的海水混在一起。

“大姑……狗……滚子……”家宝似乎感觉到了姑姑的异样,他怯怯地、带着巨大恐惧地抬起头,顺着姑姑僵直的目光,也看向了那片水下。

“哇——!”孩子看清了水下那熟悉的、却再也不会动弹的黑色身影,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终于冲垮了堤坝。

他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石缝里剧烈地颤抖起来,“滚子!我的滚子!它死了!它为了我死了!哇——”

这绝望的童音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穿了高秀平被悲恸冻结的心脏。

她猛地回过神,不顾一切地将家宝从那冰冷的缝隙里用力抱了出来,紧紧搂在怀里。孩子浑身冰冷,哭得浑身痉挛,小小的拳头死死攥着,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不怕…家宝不怕…”高秀平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她紧紧抱着怀里颤抖的小身体,自己的眼泪却如同决堤般汹涌落下,滴在家宝湿透的头发上,“滚子…滚子它…它救了你…”

她的目光,却无法从那片幽暗的水域移开,无法从那维持着最后托举姿态的黑色身影上移开。

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浪涛在礁石外轰然作响,卷起破碎的白色泡沫。那水下凝固的忠诚,成了这喧嚣天地间最沉重、最无声的祭奠。

海浪又一次卷来,高秀平抱着家宝失魂落魄往岸边走,边走边回头,那片礁石被海水淹没,看不到那熟悉的黑影,它永远留在了那里。

滚子最后的姿态,像一块黑色的礁石,沉沉地、永远地压在了高秀平的心上。

海面上恢复平静,高秀平抱着家宝,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走。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回到家,曲桂娥一脸焦急,看到高秀平身后安然无恙的家宝,先是惊喜,随后看到高秀平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高秀平把家宝交给母亲,自己却呆呆地坐在土炕上,眼神空洞。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滚子在水下那定格的画面,那只僵硬却还在托举的前肢,成了她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曲桂娥先是震惊,随后眼眶也红了。家宝扑到奶奶怀里,哭着说:“奶奶,滚子为了救我死了。”

几天后,高秀平带着家宝又来到了那片海边。海浪依旧汹涌,礁石依旧狰狞。她在附近找了块安静的地方,为滚子立了个小小的墓碑。

海风吹过,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仿佛在诉说着滚子的忠诚与勇敢。高秀平知道,滚子虽然走了,但它的爱与守护,会永远留在他们心中。

家宝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突然开口:“大姑,滚子会变成星星看着我们吗?”高秀平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说:“会的,滚子一定变成了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

从那以后,每次路过这片海,高秀平和家宝都会停下脚步,望向那片曾经吞噬了滚子生命的海域。而在他们心中,滚子从未离去,它忠诚的身影,永远温暖着他们的岁月。

失去滚子的陪伴,家宝变得抑郁寡欢。这天,邻村放电影,佳玉和英子想去看电影,曲桂娥不放心,让玲玲带他们去,玲玲肚子疼不想去,高秀平答应吃完饭带他们去。

高家宝闹着也要跟着去,曲桂娥笑着说:“家宝,奶奶在家陪你玩,那电影你也看不懂。”

家宝不乐意,非要跟着去看电影。没办法,高秀平只好带着他一起去。邻村的王家窝屯翻山越岭,夜路更是难走。高秀平不放心家宝自己走,就一路抱着他。走累了换佳玉抱一会去。

家宝人不大,长得墩墩实实,一团肉球,越走越沉,英子根本抱不动,他还不愿意让英子抱,在他眼里,老姑是他的死对头,总爱管他的毛病。英子乐得其所:“臭小子,巴不得你不用我抱呢!”

总算到了,大白布荧幕上放的是《红色娘子军》,乡亲们聚集在荧幕前聚精会神地看电影。靠前边有人坐着石头,有人自己带的小板凳,靠后边的人只能站着,站得太远看不见就在荧幕后面看。

电影的情节跌宕起伏,高秀平他们站在人群里看得入神。可没过一会儿,家宝就开始不耐烦了,扭来扭去,小声嘟囔着不好看。

高秀平轻声哄他再坚持会儿,可家宝却突然挣脱她的手,往旁边跑去。高秀平心里一紧,赶紧追上去。可这一追,她和佳玉、英子他们就走散了。

周围都是人,高秀平一边喊着家宝的名字,一边四处寻找。就在她万分焦急的时候,突然听到家宝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她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家宝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正挣扎着大哭。

高秀平怒火中烧,冲过去一把抢过家宝,质问那男人想干什么。男人支支吾吾,眼神闪躲。这时,周围的人围了过来,有人建议要把他送到派出所。

这时候王金喜过来,他现在是公社武装部部长,他打电话给边防哨所,让哨所把人领走。后来得知,那人是个流窜犯,偷鸡摸狗啥事都干,幸亏抓得及时,不然不知道祸害多少人。

高秀平抱着家宝,心有余悸,她紧紧搂着家宝。家宝经过惊吓反倒认真看电影,还不住地模仿娘子军们扛枪打敌人的样子,气得高秀平哭笑不得。

电影结束后,高秀平带着孩子们踏上了回家的路。月光洒在山间小路上,四周静谧而又有些阴森。一路上,家宝变得格外安静,紧紧拉着高秀平的手。

刘佳玉故意逗他:“你刚才差一点被敌人拐跑,你怎么不打敌人呢?”

家宝听了,小脸憋得通红,小声嘟囔:“我那是没准备好,下次我肯定打得他屁滚尿流。”高秀平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对,咱们家宝可勇敢了。”

突然从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家宝一下子来了精神,挣脱高秀平的手就去追。高秀平心里一慌,赶紧在后面喊:“家宝,别跑!危险!”

可家宝哪肯停下,那野兔跑得飞快,一下子钻进了一片树林。家宝也不管不顾地追了进去。高秀平他们赶紧跟了进去,树林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高秀平一边喊着家宝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往前走。

突然,前面传来家宝的哭声:“大姑,我怕!”高秀平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跑过去,一把将家宝抱在怀里。安慰他说:“不怕不怕,大姑在呢。”

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叫声。高秀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抱着家宝,带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那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听清楚了,是野猫的叫声,好在有惊无险,他们终于走出了树林,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是家宝第一次看电影,这场电影对家宝来说意义非凡,以至于他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事引起全家人的命运大转折。

回到家后,家宝整个人像是着了魔。第二天一早,他拿着笤帚当枪,在院子里模仿电影里的娘子军站岗放哨。追赶鸡鸭鹅狗。

不仅如此,他还拉着家里人都加入他的“娘子军队伍”,搞得家里鸡飞狗跳。

更严重的是,他居然拿着笤帚对着母亲大喊大叫:“红色娘子军,扛枪打敌人!”

吴迪被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却终究舍不得落下,只能又气又急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学成这样了!”

高秀平赶紧过来打圆场:“家宝这是看电影入迷啦,过段时间就好了。”可家宝根本不听劝,依旧我行我素。

吴迪怀孕本来就很焦虑,家宝这样闹腾,她受不了,夺过笤帚就揍,劈头盖脑打过去,把家宝的脸上抽了一条红色血印,家宝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奶奶家。

吴迪跟到婆婆家,哭着诉说自己的艰难,曲桂娥安慰道:“男孩子淘气是正常的,打人不打脸,打坏了咋办?”

吴迪见婆婆不替自己说话,更来气了:“都是你们把孩子惯坏,这孩子我不管了,不让他回家,在奶奶家待着吧!”

高秀平感觉不对劲:“嫂子,儿子可是你们的,我们帮忙管是情义,不管你也不能赖着谁啊?”

吴迪不依不饶:“都是你们惯的,一身毛病,我管不好。”

家宝听到母亲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声喊道:“我不要你这个坏妈妈,我就待在奶奶家。”

曲桂娥心疼地把家宝搂在怀里,说道:“行,家宝就住奶奶这儿,奶奶疼你。”

吴迪一听更气了,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们就惯着他吧,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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