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风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卷着黑色的魔气，在崖顶的平台上盘旋。沈清辞一行人潜伏在崖下的黑风林里，借着茂密的灌木丛遮掩身形。夜姑娘早已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此刻正用特制的传讯符传递消息。
“血煞在崖顶布置了‘血煞阵’，用了三百六十六个活人精血献祭，阵眼是他本人。”夜姑娘的声音通过符篆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墨渊在西侧崖壁设了‘万魔窟’，里面豢养了上百只低阶魔物。月姬在东侧的望归亭，身边跟着八个幽月宫弟子，似乎在摆弄什么法器。”
谢无咎捏着传讯符，眉头紧锁：“血煞阵主杀伐，万魔窟主困锁，月姬那边多半是控场的。这三个老狐狸，倒是配合得默契。”
秦霜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泛白：“三百六十六个活人……他们怎么敢……”
了尘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着往生咒，声音悲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花姑的脸色也很难看：“这些魔头为了目的，真是不择手段。沈小子，我们得想办法破了那个血煞阵，不然阵成之后，威力无穷，青丘那边怕是顶不住。”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崖顶那片被血色雾气笼罩的平台。他能感觉到，那阵法中蕴含的邪恶力量正在不断膨胀，每一次脉动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的仙骨。灵溪的魂火在他体内轻轻瑟缩着，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别怕。”他在心中默念，同时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体内的仙力因为这瞬间的波动而微微紊乱，一丝尖锐的刺痛从丹田传来——那是“忌动情，哪怕是对灵溪的担忧，也可能成为心魔的引子。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心法，将那丝紊乱的灵力压下。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因为自己的“情”而坏了大事。他与灵溪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是违背他所修之道的。他能做的，只有克制，再克制，用行动去守护，而非沉溺于那不该有的情感。
“夜姑娘，血煞阵的阵眼除了血煞本人，还有没有其他依仗？”沈清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夜姑娘的声音再次传来，“阵眼周围有四个血影教的护法，都是聚丹后期的修为，手持血魂幡，应该是维持阵法运转的关键。”
“好。”沈清辞点了点头，开始分配任务，“谢先生，麻烦您和了尘大师去西侧，想办法牵制住墨渊，不用硬拼，只要不让他支援血煞即可。”
“花姑前辈，秦姑娘，你们去东侧缠住月姬，她的控兽符是大患，务必不让她指挥妖兽冲击血煞阵。”
“夜姑娘，你我联手，去破血煞阵。你负责解决那四个护法，我去对付血煞。”
“沈大哥，你一个人对付血煞？”秦霜有些担心，“他可是聚丹后期巅峰，离化丹只有一步之遥了！”
“放心。”沈清辞淡淡道，“我有分寸。”他看向夜姑娘，“夜姑娘，有问题吗？”
夜姑娘从阴影中现身，眼神锐利：“没问题。不过，血煞的‘血影大法’能分身，你要小心。”
“我知道。”
分配完毕，众人各自准备。谢无咎从储物袋里拿出几颗丹药分给大家：“这是‘避魔丹’，能暂时抵挡魔气侵蚀，关键时刻或许能用上。”
了尘和尚递给沈清辞一串菩提子手链：“施主，此串手链经老衲诵经百年，可静心宁神，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沈清辞接过手链，戴在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许。“多谢大师。”
花姑则塞给秦霜一把种子：“这是‘爆炎花’的种子，遇到灵力就会爆开，威力不小，用来防身吧。”
秦霜感激地收下：“谢谢花姑前辈。”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趁着夜色，朝着各自的目标潜行而去。
沈清辞和夜姑娘借着崖壁上的石缝和藤蔓，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带来崖顶更浓郁的血腥味。沈清辞能感觉到，随着距离血煞阵越来越近，体内的仙力运转也变得滞涩起来，那是阵法的邪恶力量在干扰。
“快到了。”夜姑娘低声道，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凸起的岩石，“过了那里，就是平台边缘。”
两人加快速度，翻上岩石，趴在边缘向下望去。只见平台中央，血煞正盘腿坐在一个用血绘制的巨大符文中央，双目紧闭，周身环绕着浓稠的血色雾气。四个血影教护法分站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手持血魂幡，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句，血魂幡上就会飘出一缕血雾，汇入中央的符文。符文上，三百六十六个模糊的人影在痛苦地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
“真是丧心病狂。”夜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沈清辞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缓缓抽出冰兰木簪，仙力灌注其上，木簪发出淡淡的金光。“动手。”
话音未落，夜姑娘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窜出，直扑离他们最近的那个护法。她的匕首带着淬毒的寒光，直指护法的后心。那护法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转身，血魂幡一挥，一道血箭射向夜姑娘。
夜姑娘身形一晃，避开血箭，匕首改刺为划，割向护法的手腕。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另外三个护法见状，立刻想要支援，却被沈清辞拦住。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电，同时攻向三人。仙骨之力化作三道金光，分别袭向三人的面门、丹田和手腕。
“找死！”三个护法怒吼一声，挥舞着血魂幡迎了上来。一时间，血色的雾气与金色的仙力在平台上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沈清辞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他的剑法简洁凌厉，每一招都直指要害，逼得三个护法连连后退。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这三个护法，才能去对付血煞。
然而，就在他即将重创其中一个护法时，体内的仙力突然一阵剧烈的翻腾，丹田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沈清辞，你怎么了？”灵溪的意念焦急地传来。
沈清辞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击退围攻的护法，心中却一片冰凉。是“断情绝爱”的反噬！刚才他急于破阵，心中涌起的杀意和对灵溪安危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触动了功法的禁忌。
“没事。”他在心中回应，同时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
但那三个护法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催动血魂幡，三道粗壮的血柱朝着沈清辞射来，在空中汇成一个巨大的血色骷髅头，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
沈清辞眼神一凛，知道硬接不得。他脚尖点地，身形急速后退，同时将仙骨之力和狐火凝聚于掌心，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血煞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猩红。“扰我成阵，找死！”他怒吼一声，右手一挥，一道血色的巨掌从血煞阵中拍出，朝着沈清辞拍来。
巨掌还未到，强大的威压已让沈清辞呼吸困难，体内的仙力几乎凝固。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接下这一击。
“沈清辞！”灵溪的意念带着哭腔，魂火在他体内剧烈燃烧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冲出来。
“别出来！”沈清辞厉声喝道，他不能让灵溪暴露在血煞面前，更不能让她为了救自己而消耗本源。他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灵溪所在的仙骨前方，同时将所有的仙力和狐火凝聚在后背，准备硬抗这一击。
他知道，这一击之下，自己多半是活不成了。但他不后悔。能护她一时，便护一时吧。至于那所谓的“断情绝爱”，所谓的天道反噬，在这一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死了，下一世，他不要再修什么仙法，不要再断什么情绝什么爱，只想做个普通人，能好好地爱她一场。
血色巨掌越来越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沈清辞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他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凤鸣，紧接着，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将他包裹住。他睁开眼，只见一只巨大的雪白狐狸挡在他身前，九条尾巴展开，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那血色巨掌。
是灵溪！
她终究还是出来了。
“灵溪，你……”沈清辞又惊又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恐慌。
灵溪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血煞怒吼一声，声音中带着九尾天狐的威严：“血煞老狗，敢伤他，我定要你神魂俱灭！”
血煞显然也没想到灵溪会突然出现，还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不禁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夜姑娘抓住机会，匕首刺穿了最后一个护法的喉咙。四个护法全部毙命，血煞阵的运转顿时一滞，血色雾气变得稀薄了许多。
“找死！”血煞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再次催动血煞阵，更多的血色力量涌向他的手掌。
灵溪的九条尾巴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抵挡得极为吃力。她毕竟魂魄未稳，强行凝形已是极限，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对抗血煞。
沈清辞看着灵溪雪白的皮毛上渐渐渗出金色的血液，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体内的剧痛，将所有的仙力和狐火全部注入冰兰木簪，然后将木簪掷向血煞。
“灵溪，快走！”
木簪化作一道金白相间的流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血煞的眉心。血煞被迫收回攻击，全力抵挡木簪。
灵溪趁机转身，一把抓住沈清辞，九尾一甩，带着他朝着崖下飞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血煞挡下木簪，怒吼着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西侧传来谢无咎的声音：“墨渊老鬼，你的对手是我！”紧接着便是激烈的打斗声。东侧也传来了花姑和秦霜的呼喝声，显然她们也与月姬交上了手。
血煞犹豫了一下，看着已经飞出很远的沈清辞和灵溪，又看了看正在崩溃的血煞阵，最终还是选择回身维持阵法。
灵溪带着沈清辞飞出很远，直到感觉不到血煞的气息，才落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里。她刚一落地，就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阵虚幻，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沈清辞的仙骨里。
“灵溪！”沈清辞连忙内视，只见灵溪的魂火黯淡无光，比之前虚弱了许多，显然消耗极大。
“我没事……”灵溪的意念微弱地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只是有点累……睡一会儿就好……”
说完，魂火便沉寂了下去，无论沈清辞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灵溪这次强行出手，对她的魂魄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传来阵阵温热，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心。
他修的是断情绝爱，可他却一次次因为灵溪而动情，甚至不惜违背天道，损伤道行。他知道这是错的，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他控制不住。
或许，从百年前在清澜谷第一次见到那只蹲在井边捞月亮的傻狐狸开始，他的道，就已经偏离了轨迹。
他靠在岩壁上，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在仙法和灵溪之间做出选择。
断魂崖的方向，隐约传来阵阵爆炸声，显然战斗还在继续。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消沉，他必须回去，必须帮谢无咎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心法。这一次，丹田处的疼痛更加剧烈，仙力也变得更加滞涩。他知道，自己的道行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若是再动情，恐怕真的会危及性命。
但他没有后悔。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哪怕道毁身死，他也要护灵溪周全。
这或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他朝着断魂崖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