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油灯的光芒将陈平安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几乎是扑在那几张写满推演思路的泛黄纸张上,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在上面快速点划着。
“这里!‘太阴润脉丹’的思路是对的,但药性过于温和,恐怕难以在你那异丹和蚀心丹的冲突中建立起有效缓冲!需要调整!加入‘地心玉髓’粉末三分,‘冰魄兰’汁液一滴,不,半滴!再多你的经脉就承受不住了!”他语速极快,如同着魔般自言自语,时而抓起旁边的空白纸张疯狂演算。
我盘坐在他对面,努力消化着他口中蹦出的那些陌生药材和理论,同时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体内,仔细感知着“蚀心噬魂丹”与魔丹那微妙而危险的平衡点,以及眉心那被药粉暂时压制、却依旧如芒在背的“幽冥血咒”。
陈平安的研究为我指明了方向,但具体的操作,尤其是“能量模拟器”的运用,仍需我自行摸索和实践。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活儿,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小友,你先尝试模拟幽冥咒的波动,强度就按你刚才演示的1%,目标是你自己眉心的血咒,尝试进行‘覆盖’,注意感受血咒本体的反应!记住,一旦有任何剧烈排斥或反噬,立刻停止!”陈平安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语气严肃。
我深吸一口气,意识沉入系统。
【能量模拟器Lv.1启动。选择模拟模板:‘腐朽死气(封存)’(近似幽冥咒波动)。模拟强度:1%。输出定位:自身眉心识海区域。】
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叶璃眉心那血咒同源同质的阴冷死寂波动,自我意识深处缓缓滋生,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向那枚嵌入我神魂边缘的血咒探去。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和精神紧绷。那血咒如同一个高度敏感的警报器,任何外来能量的靠近都会引发其本能的反抗。我必须将模拟的波动频率调整到与它几乎完全一致,才能实现所谓的“覆盖”或“欺骗”。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近了,更近了,模拟波动终于接触到了血咒的边缘!
血咒微微一颤,那丝冰冷的、连接着远方百骨的意念似乎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微弱的“疑惑”感,但并未立刻爆发激烈的排斥!它似乎有些“分辨”不出这突然出现的、与自身极其相似的波动是来自内部还是外部!
有效!虽然极其勉强,但真的有效!
我心中刚升起一丝喜悦——突然!那血咒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刺激!一股远比之前狂暴的冰冷意念顺着那丝连接悍然冲来!
“嗯?小老鼠,在偷偷玩什么把戏?”
百骨那慵懒却带着一丝戏谑和冰冷杀意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他察觉了!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干扰,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警告!幽冥血咒被异常波动激发!施术者意念降临!】
【风险:极高!】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瞬间切断了模拟能量的输出,并将所有精神力疯狂内敛,伪装成受到惊吓、瑟瑟发抖的样子!
“前辈饶命!”我在心中惊恐地呐喊,“晚辈只是伤势发作,神魂剧痛,无意中冲撞了咒印绝无他意!”
我拼命将之前右臂和体内魔气躁动的痛苦记忆放大传递过去,试图掩盖刚才那短暂的模拟行为。
脑海中的冰冷意念如同毒蛇般在我识海外围逡巡了一圈,带着令人战栗的审视感。良久,那意念才缓缓退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
“乖乖当你的棋子,别动什么歪心思。下次再乱动,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压力骤消。
我猛地喘了口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几乎要虚脱过去。
好险!只差一点!金丹修士的感知实在太恐怖了!
“怎么了?!”陈平安也被我这边的异动惊动,猛地抬起头,紧张地问道。
我心有余悸地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平安听完,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后怕道:“是老夫大意了!低估了那下咒者的敏锐!你的模拟虽然精妙,但毕竟强度太低,且缺乏最关键的神魂印记,对于高阶修士而言,如同黑夜中的一点微光,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看来‘覆盖’之路行不通,至少现阶段行不通!”
他沉吟片刻,果断道:“改变策略!放弃主动覆盖干扰,转向‘被动屏蔽’和‘虚假反馈’!”
“被动屏蔽?虚假反馈?”我有些不解。
“对!”陈平安眼中重新闪烁起智慧的光芒,“既然无法欺骗它,那就暂时‘屏蔽’它对外界刺激的过度反应,尤其是对你体内异丹和蚀心丹波动的反应!同时,模拟出一种‘一切正常’甚至‘略向恶化’的虚假状态反馈回去,麻痹那魔修!”
他快速在纸上画着:“这需要一种能短暂抚平神魂波动、并模拟特定诅咒反馈的丹药——‘敛息归寂丹’!主材需要‘梦魇花’、‘幻心草’以及你模拟出的那一丝死气作为药引!服用后,能在短时间内让你的神魂波动趋于‘归寂’,并对血咒传递出我们希望它传递出的信息!”
这个思路更加巧妙和大胆!从硬性欺骗变为战略性麻痹!
“但是,‘梦魇花’和‘幻心草’”陈平安皱起眉头,“这两味药材虽不算绝世奇珍,但也颇为罕见,我这药堂……恰好没有库存。而且如今外面风声这么紧”。
就在我们为药材来源发愁之时,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密室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不是陈平安习惯的三长两短,而是另一种更加急促的、两短一长的暗号!
我和陈平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这不是药堂内部的暗号!
陈平安警惕地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却依旧能听出清脆焦急的女声:“陈掌柜,是我,苏晚!快开门!有急事!”
苏晚?!她竟然找到这里来了?!而且她怎么知道这个密室的?!
陈平安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谨慎地问道:“苏捕快?何事如此急切?你如何找到此处的?”
门外的苏晚语速极快:“没时间解释了!我甩掉了跟踪的人,但不确定能瞒多久!我带来了你们急需的东西!还有关于周元和那个魔修‘百骨’的重要情报!开门!”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快速打开了密室的门。
一道身影闪电般掠了进来,随即反手将门关上。正是女捕快苏晚!
她依旧穿着那身公服,但上面沾满了尘土,发丝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和紧张,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如鹰。
她进来后,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看到昏迷的叶璃和我苍白的脸色时,眉头紧蹙,但当她的目光落到陈平安身上时,却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陈师叔,您没事就好!”
师叔?!苏晚竟然称呼陈平安为师叔?!
我再次震惊了!今天得到的意外信息实在太多!
陈平安似乎对苏晚的称呼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急切问道:“你说带来了急需的东西和情报?”
苏晚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快速打开,里面赫然是几株干枯的、呈现出诡异暗紫色和扭曲纹路的的花朵,以及一些如同透明水晶般的细碎草叶!
“梦魇花!幻心草!”陈平安失声惊呼,一把接过药材,仔细查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从戒律堂那群强盗手里‘拿’回来的!”苏晚语气带着一丝冷冽和得意,“他们今日强行‘征调’了城内多家药铺的珍贵药材,其中就包括这两样。我猜到你们可能需要,就半路‘截’了一点。”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虎口夺食!
“太好了!太好了!”陈平安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有这些,至少‘敛息归寂丹’有望了!”
苏晚点点头,随即脸色再次变得凝重无比,她看向我,语气沉重道:“林修,你听到的消息没错,对你和叶璃下手的,除了周元,还有一个极其危险的金丹魔修,代号‘百骨’。此人是近些年才在魔渊边缘活跃起来的,行事诡秘,手段残忍,擅长各种诅咒和毒术,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更高!刑捕房的密卷里对他的记录都很少,只知道他似乎对特殊的‘材料’和‘灵魂’极其感兴趣!”
她的情报与我们的遭遇完全吻合!
“更重要的是,”苏晚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冒险潜入戒律堂档案库,发现周元近期频繁调动大量资源,方向直指城北‘寒铁矿坑’!那里早已废弃多年,但根据零星线索推断,那里很可能才是他进行‘道兵’炼制的真正主基地!枯骨巷丙柒,可能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前哨站或者失败品处理场!”
寒铁矿坑!真正的主基地!
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让我和陈平安都倒吸一口凉气!
周元的谋划,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而且,”苏晚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我怀疑,那个‘百骨’,此刻很可能就在寒铁矿坑!周元似乎正在准备进行某种关键的步骤,需要百骨亲自坐镇!”
百骨在寒铁矿坑!
我的心猛地一紧!那个给我种下毒丹的病娇魔修,就在那里!
危机与机遇同时浮现。那里是龙潭虎穴,但也可能是找到彻底解除毒丹和血咒方法的唯一希望!
陈平安的脸色也变得无比严肃:“寒铁矿坑是了,那里地势偏僻,矿洞错综复杂,深处更有地煞阴脉残留,确实是进行邪炼的绝佳场所!”
他看向我和苏晚,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看来,我们必须去那里走一遭了。”
苏晚重重点头:“我已经通知了我在外面的可靠人手,但他们最多只能在外围制造混乱接应。真正的核心区域,只能靠我们自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敛息归寂丹”能否成功炼制并起效,将是我能否潜入那龙潭虎穴的关键第一步。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陈平安手中那来之不易的梦魇花和幻心草。
“前辈,开始炼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