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阁的活计，让李长寿暂时摆脱了灵石匮乏的窘境。双倍报酬虽不算丰厚，但胜在稳定，加之他处理药材成功率高，鲜有损毁，每月下来，竟也能积攒下七八块下品灵石。
他没有将这些灵石用于购买丹药加速修炼——是药三分毒，尤其是在这底层修真界，丹药杂质颇多，长期服用恐根基不稳，与他“稳扎稳打”的宗旨相悖。他将大部分灵石都投入到了对符文的研究和那微不足道的炼丹尝试中。
购买最基础的空白符纸、低阶符墨，以及更多记载着残缺阵法、古怪符号的廉价玉简。他甚至用几块灵石，从一个摆摊的落魄老修士那里，换来了几页疑似符文书页的残篇，上面记载的符号扭曲怪异，与他从矿脉岩壁上拓印下来的符文风格迥异，却又隐隐透着某种相似的古老韵味。
夜深人静，外门弟子居住区一片沉寂。
李长寿盘坐在他那偏僻的角落，身前摊开一张劣质的淡黄色符纸，旁边放着一小碟用“黑线草”汁液混合少量灵石粉末调制的低级符墨。他屏息凝神，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凝练的灵力，蘸取符墨，缓缓落在符纸之上。
他临摹的，并非市面上流传的任何一种常见符箓，而是他根据那几页残篇以及矿脉符文，自行拆解、组合出的一个极其简陋的结构，意图指向“微弱聚灵”效果。这是他多次推演后，认为风险最低、最有可能成功，也最实用的方向。
笔走龙蛇？不，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如同老牛耕地，每一笔都灌注了全部心神，控制着灵力的均匀输出与符墨的渗透。神识高度集中，感受着笔尖下符纸与符墨中蕴含的微弱灵气，试图引导它们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转、联结。
这比他处理药材要困难十倍不止。药材本身有其物性，顺之即可。而绘制符箓，则是在凭空创造一种短暂的能量结构，牵一发而动全身。
“嗤……”
一声轻微的异响，符纸上刚刚成型的几道墨迹突然紊乱，灵气瞬间溃散，整张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
又失败了。
李长寿面色不变，似乎早已习惯。他轻轻拂去灰烬，拿出一张新的符纸，再次开始。失败是意料之中，他本就没指望能一蹴而就。每一次失败，他都会仔细回味刚才灵力输出的强弱、笔锋转折的时机、神识引导的细节，与脑中推演的结构进行比对。
“结构第三节点灵力过冲……第五转折处神识衔接有隙……”他低声总结，眼神专注。
时间就在这不断的失败与总结中悄然流逝。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身前已堆积了厚厚一层符纸灰烬，而成功的，一张也无。
李长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不见沮丧，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经过一夜的“挥霍”，他对这个自创的简陋符文结构的理解，深刻了何止一筹？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并非结构本身有问题，而是他的灵力品质太低，神识强度不够，无法支撑其稳定存在。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摇了摇头，收起符纸符墨，不留任何痕迹。符箓之道，果然博大精深，绝非易事。但他并不气馁，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至少，方向是对的。
……
这一日，李长寿照常在百草阁工坊处理药材。经过一段时间的“天赋”展现，钱管事对他已是颇为倚重，一些较为珍贵难处理的药材，也放心交给他。
前堂，那位曾炼坏过合气丹的陈丹师，今日又要开炉炼制此丹。李长寿借着送取药材的机会，远远瞥了一眼丹房。只见陈丹师面色凝重，正小心翼翼地调控着地火，丹炉上空热气蒸腾，药香隐隐。
李长寿心中微动，放慢脚步，看似在整理手中的药材，实则神识（比同阶稍强的那一丝）悄然延伸，并非侵入丹房（那会被立刻察觉），而是感受着丹房周围空气中灵气的细微变化，尤其是火属性灵气的波动韵律。
这是他观察多次后琢磨出的笨办法。无法直接窥视炼丹过程，但通过感知外部灵气变化，结合自己对药性的理解，反向推演炉内情形。
“火起三寸，温养主药……嗯，此时投入赤焰藤内芯最佳……咦？火势似乎稍猛了半分？赤焰藤性烈，如此恐激发其燥火，破坏与其他药材的平衡……”李长寿心中飞快推演。
果然，没过多久，丹房内传出一声轻微的闷响，药香中隐隐透出一丝焦糊味。
又失败了。
陈丹师恼怒的低吼声从丹房内传来。
李长寿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一丝明悟。看来这陈丹师在控火上，确实存在瑕疵，尤其是在处理赤焰藤这类火属性主药时，容易心急火旺。
他默默记下这个观察结果，并未声张。指点丹师？那是找死。但若是能利用这一点……
几天后，百草阁收购了一批品质上佳的赤焰藤，正是炼制合气丹的主药之一。钱管事将其交给李长寿处理，叮嘱务必小心。
李长寿处理时，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清晰。他像往常一样，用自己独特的手法梳理赤焰藤内部的火气，但在处理最后几根时，他暗中做了极其细微的手脚——并非破坏，而是用一种更隐晦的灵力引导，将赤焰藤内部那丝不易察觉的“爆烈”核心，稍稍向外引导，使其更接近于表层，但又未改变其整体药性。
如此一来，这赤焰藤看起来品质依旧上乘，甚至因为表层火气更活跃而显得“生机勃勃”，但在入炉炼制时，对控火的要求会变得更高，尤其容易在初期激发那丝被引导出的爆烈之气。
这是一种极其阴险的“加料”，若非对赤焰藤药性理解到一定程度，并且拥有精细入微的灵力控制，根本不可能做到。即便是丹师，若非全程高度专注，也很难察觉这细微的差异，只会觉得这次的火候格外难控。
李长寿做得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差点被那“优良”的品相骗过。
果然，当陈丹师再次开炉炼制合气丹，使用到这批赤焰藤时，丹房内传来的咆哮声比以往更甚。
“怎么回事？！这火今天怎么如此躁动？！赤焰藤的药力为何爆发得如此之快？！”
李长寿在工坊角落，听着前堂的鸡飞狗跳，面无表情地继续处理着手中的墨玉兰叶，心中却默默记录着陈丹师咆哮中透露出的信息。
“火躁……药力爆发快……看来我的‘加料’起效了。这说明赤焰藤的表层火气活跃度，确实能影响丹炉内的初期反应。那么，反过来，如果能提前将赤焰藤的火气安抚得更加温顺……”
一个“帮助”丹师稳定成丹率，同时为自己创造更多观察和学习机会的计划，在他脑中初步成型。当然，这“帮助”必须是不经意的，潜移默化的，甚至要让对方觉得是他自己“突然开窍”了。
就在李长寿沉浸在自己的“老六”炼丹偷师计划中时，外门弟子中，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
三个月后，外门将举行一场小比。并非所有弟子都必须参加，但据说此次小比成绩优异者，不仅能获得丰厚的灵石、丹药奖励，前十名更有机会获得观摩内门师兄师姐演法、甚至被某位执事或长老看中收录门墙的机会！
消息一出，整个外门都躁动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资质普通、缺乏背景的弟子，更是将此视为鲤鱼跃龙门的契机。
李长寿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用新买的符纸练习一个更简单的、意图产生“微弱清风”效果的符文结构。他笔尖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外门小比？出风头？被大佬看中？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与他的苟道完全相悖。
但……丰厚的奖励？观摩内门演法？甚至可能接触到更高深的功法典籍？
他心动了。不是对出风头心动，而是对资源心动。修炼越往后，资源越是关键。若能通过此次小比获得一批资源，他的修炼速度和各项研究，都能大大加快。
“只是，如何能在小比中取得不错的名次，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李长寿陷入了沉思。
硬碰硬肯定不行。他明面上只有炼气一层顶峰（实际已接近二层巅峰），在外门属于垫底水平。而且他斗法经验几乎为零，上去就是送菜。
必须扬长避短。
他的长处是什么？不是正面战斗力，而是对灵力精细入微的控制，是对符文、药性的初步理解，是……远超同龄人的谨慎（苟）和老六思维。
“或许……可以从符箓入手？”李长寿看着桌上那张刚刚绘制成功、正散发着极其微弱清风，连头发丝都吹不动的“清风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市面上流传的常见攻击、防御符箓，价格不菲，且催动时需要消耗不少灵力。但他若能自制一些效果奇特、消耗极低、甚至……阴险猥琐的符箓呢？
比如，让人脚下打滑的“油腻符”？虽然效果可能只有一瞬。
比如，干扰视线、制造短暂混乱的“微光符”或“扰神符”？
甚至，结合他对药性的理解，弄出点带有微弱麻痹、瘙痒效果的“药粉符”？
不需要威力多大，只要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出其不意、打乱对手节奏的效果，配合他“稳健”的身法（逃跑技术）和一点点“战术”，或许就能以弱胜强，而且赢得……不那么显眼？
想到这里，李长寿立刻改变了研究方向。他不再执着于聚灵、清风这类“正经”符箓，而是开始疯狂推演那些效果刁钻、结构相对简单、且极其冷门的偏门符箓结构。同时，他也开始有意识地练习那仅能让他速度快上一丝的半吊子【御风术】，以及如何更隐蔽地激发符箓。
外门小比的消息，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有人摩拳擦掌，有人忧心忡忡。
而李长寿，则在这喧嚣之下，默默地准备着他的“老六符箓大全”，眼神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自己才懂的算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不不，太张扬了。”
他低声吟哦，篡改着诗句。
“应是……十步溜一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