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灰烬城的心脏,中央行政区。
与遍布废墟和混乱的外城区不同,这里,是秩序与权力的象征。宽阔的街道干净整洁,两旁是高耸入云、充满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摩天大楼。身穿统一制服的议会卫队,荷枪实弹,在每一个路口巡逻,冰冷的电子眼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行人。
空气中,没有外城区的硝烟与恶臭,只有一股冰冷的、如同消毒水般的气息。
这里,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踏足的禁区。
而今天,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却畅通无阻地驶入了这片权力的核心地带。
“啧,同样一座城,贫富差距比我上辈子还离谱。”白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那极具科幻感的城市景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技师服,那条新装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工程臂,就这么大方地裸露在外。他的表情轻松,眼神中带着一丝游客般的好奇,仿佛此行的目的地,不是龙潭虎穴,而是某个着名景点。
开车的秦岚,则远没有他这么轻松。她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微微出汗,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议会卫队。她能感觉到,从他们驶入这片区域开始,至少有十几道来自暗处的火力锁定,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车辆。
“别紧张。”白禹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他们只是在执行标准程序。只要我们不乱来,他们就不会动手。”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用枪指着的感觉。”秦岚低声说道。
“很快你就会习惯的。”白禹笑了笑,“等你站得足够高,就会变成你用枪指着别人了。”
车辆最终的目的地,是中央行政区的地标性建筑——联合议会中央高塔。
那是一座通体由黑色晶石和超合金打造的、直插云霄的巨型建筑。它的高度超过千米,塔身光滑如镜,表面流动着淡蓝色的能量纹路,充满了威严与压迫感。
而在高塔正前方的巨大广场上,一个暗金色的身影,早已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矗立在那里。
正是铁塔驾驶的【奇美拉·圣盾I型】。
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引力核心让它离地半尺,悄无声息。但它那充满了神圣与威严感的造型,以及胸口那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金色“蜂巢”反应堆,却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议会的卫兵们,如临大敌地在它周围拉起了一道百米宽的警戒线,但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他们能从那台机甲身上,感受到一股足以碾压一切的、内敛而又恐怖的力量。
“看来,我们的‘保镖’,已经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白禹看着窗外的景象,满意地点了点头。
越野车在高塔的正门前停下。
早已等候在此的,是那位曾经在广场上出现过的、身穿银白色全身甲的“裁决官”。
“白禹先生。”裁决官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工匠’大人,已经在顶层等您。请跟我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虽然客气,但姿态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秦岚,你和车就在这里等我。”白禹对秦岚交代了一句,然后推开车门,坦然地走了下去。
“请注意,根据高塔的安保条例,您需要交出身上所有的武器和……义体。”裁决官的目光,落在了白禹那条崭新的工程臂上。
“哦?”白禹挑了挑眉,“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这东西跟我长在一起,拆下来,我怕会流血。”
“我们可以提供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为您进行无痛拆卸和保管。”裁决官的语气,依旧冰冷。
“不必了。”白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工匠’大人想见的,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我,对吗?”
他直视着裁决官那被面罩遮挡的脸,眼神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
裁决官沉默了。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
最终,裁决官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请。”
白禹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进了那扇由厚重合金打造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大门。
中央高塔的内部,比外部看起来更加空旷和宏伟。穹顶高达百米,地面光可鉴人,无数精密的机器人和议会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整个大厅,如同一座高效运转的精密蜂巢。
裁决官没有带他走常规的通道,而是领着他,来到了一座专属的、没有任何楼层按钮的电梯前。
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内部空间很大,四壁是单向的透明晶石,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部电梯,直通顶层‘天穹议会’。”裁决官解释道。
白禹走了进去,裁决官跟在他身后。
电梯开始以一种极其平稳,但速度快得惊人的方式,向上攀升。
随着高度的不断提升,整个灰烬城的景象,如同画卷般,在白禹的脚下缓缓展开。他看到了外城区那如同蚁巢般密集的贫民窟,看到了中城区规划整齐的工业区,也看到了他们“铁鸦”刚刚占据的、位于西区的那片废弃工厂。
整座城市,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结构分明的沙盘。
“从这里看下去,灰烬城,很美,不是吗?”裁决官那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美?”白禹看着下方那片被灰色烟尘笼罩的城市,摇了摇头,“我只看到了割裂、挣扎和腐朽。就像一个外表光鲜,但内里已经生了重病的巨人。”
“哦?那你认为,病灶在哪里?”裁决官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
“病灶,在人心。”白禹淡淡地说道,“当权力的顶层,只想着如何维持自己的统治,而忘记了脚下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还在为了生存而挣扎时,这个巨人,离倒下的那天,也就不远了。”
裁决官再次陷入了沉默。
电梯的速度,开始缓缓放慢。
他们已经穿过了云层,来到了高塔的最顶端。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不是白禹想象中的奢华会议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工坊。
或者说,一个机械师的“天堂”。
数不清的、白禹只在《星骸纪元》的顶级图纸上才见过的精密机床、分子打印机、能量熔炉,整齐地排列在这个足有数千平米的巨大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臭氧的味道。
而在工坊的正中央,一个背对着电梯的身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复杂的设计图。
他没有穿议会的制服,只穿着一身沾满了油污的灰色工作服。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一头花白的头发,打理得有些凌乱。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苍老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的那台金色机甲,设计理念很不错。引力核心的思路,借鉴了旧纪元‘天穹之矛’计划的悬浮引擎,但你用一种更巧妙的、类似生物心脏的能量脉冲方式,解决了小型化后的稳定问题。很有趣。”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
“还有你停在楼下的那辆越野车。引擎的能量转化率,比议会制式军车,高了至少12%。你是通过优化燃料喷射的磁场约束,做到的这一点。虽然只是个小技巧,但能想到的人,不多。”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直接落在了白禹的身上。
“至于你……白禹先生。”
“你左臂的那条义体,很有意思。它的神经突触连接方式,绕过了传统的中枢神经系统,直接与你的大脑皮层运动区,进行了‘协议直连’。这种技术,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上布满了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比星辰还要明亮。那是一双属于顶级学者的、充满了求知欲和智慧的眼睛。
他的手中,没有权杖,没有武器,只有一把沾着机油的扳手。
他看着白禹,嘴角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在‘伊甸之蛇’的生物实验室里。”
一瞬间,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朝着白禹,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