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寒气往大帐里钻,九弟先一步掀开门帘,伸手挡在门框上,怕我撞到头。
帐内的火炉烧得正旺,映得他眼底的红意更显分明,刚解下的披风还滴着雪水,他却先抓过干布巾给我擦脸:“脸上沾了血。”
指尖擦过颧骨时,他忽然顿住,声音哑得厉害:“刚才……箭头再偏半寸就……”
“偏不了。”我按住他的手,往火炉边带了带,“你看,帐里多暖和。”
他没说话,转身从行囊里翻出伤药,却不是给我,而是往自己胳膊上抹——方才挡箭时被划破的衣袖渗着血,他竟一直没吭声。
我抢过药瓶,扯开他的衣袖,伤口不算深,却划得很长,血珠还在往外冒。
“笨死了。”我蘸着烈酒消毒,看他疼得皱眉也不躲,忽然就笑了,“以前教你剑法时怎么说的?挡箭要用小臂,不是用大臂。”
“当时哪顾得上。”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你明明可以不冒险的。”
“冒险的是你才对。”我把药膏抹匀,用布条缠好,“明知道是声东击西,还非要往军械库冲,就不怕中了圈套?”
他低头笑,火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知道你会来。”
帐外的风雪渐渐小了,火炉上的水壶“咕嘟”响着,水汽氤氲了镜片。
他忽然往我身边凑了凑,肩膀抵着我的肩膀,像小时候挤在一张榻上取暖那样:“七哥,刚才你挥剑的时候,比军器监图纸上画的还好看。”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又胡说。”
“是真的。”他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我的下巴,“就像……就像书上说的,有光跟着你走。”
水壶“哨”地响了一声,我起身去倒水,他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热水倒进粗瓷碗,白雾模糊了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融成一团。
“往后别这么莽撞了。”我把碗递给他,“留着力气,还有很多仗要打。”
他接过去,却没喝,只是盯着碗里的热气:“那你也得答应我,别总把后背留给敌人。”
我笑了,撞了撞他的胳膊:“成交。”
炉火噼啪,帐外的雪终于停了。
他靠在榻边擦剑,我坐在炉边翻地图,偶尔抬头,总能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像落进碗里的糖,悄悄化在心里。
原来所谓的大帐,从来不是冰冷的军帐,是有人在风雪里等你回来,有盏灯为你亮着,还有个人,肯把发烫的掌心,稳稳地按在你肩上。
我们依偎着,“这样也好挺好的”,我痴痴的笑出声。
他肩头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侧过脸时,鼻尖蹭过我的耳廓,带着火炉的暖意:“是挺好。”
指尖轻轻勾住我的手指,像握住块失而复得的暖玉。
炉火在旁噼啪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缠成一团。
我望着他睫毛上跳动的火光,那些刀光剑影、千里奔袭,都不及此刻帐内的温度实在。
“如果可以,我们就一直在边关。”我声音低得像炉边的絮语,“能这样靠一会儿。”
我笑出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抵着他锁骨处的疤痕——那是上次替我挡箭留下的。
“那往后,打赢仗就这么靠一会儿,打输了……”
“没有打输的道理。”他捏了捏我的指尖,语气笃定,“有你在,输不了。”
帐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簌簌的声响裹着炉火的暖,把整个大帐泡得软软的。
我数着他脉搏的跳动,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风雪夜归时,有人肯挪挪身子,给你半边暖和的肩膀。
来到军中,已经月余!
我们日日一起,巡查,商议,部署……
帐外的风雪刚歇,军器监送来的火器箱正靠墙码得整齐,黑铁外壳在油灯下泛着冷光。
我指尖敲了敲最上面那只箱子,听着里面零件碰撞的轻响,侧头看了眼身旁正在擦拭长弓的九弟:“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他抬眸时弓弦正绕在指节上,银白箭羽扫过箱面:“前几日军器监递的折子提过,说是新制的‘轰天雷’,引线燃得快,威力能掀翻半座烽燧台。”
“算你记性好。”我笑着抛给他一枚火折子,“外邦那帮鼠辈不敢明着来,总爱趁夜摸哨,正好让他们尝尝这个。”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斥候的急报:“七皇子、九皇子,西北烽燧台传来警讯,外邦骑兵正往侧翼坡地移动,看架势是想偷摸烧咱们的粮草堆!”
九弟利落地将弓弦扣紧,箭囊往背后一甩:“我去带人守粮草,你留在主营?”
“偏不。”我拎起火器箱上的背带,将轰天雷往腰间一捆,“要去一起去,上次你替我挡箭的账还没算,这次正好让你看看,七哥的火器比你的箭快多少。”
夜色里的坡地静得只剩风卷雪粒的声响,九弟的箭先一步钉在外邦探子的靴边,惊得对方踉跄后退时,我已摸出轰天雷,借着雪影摸到粮草堆后。
引线“滋滋”燃着火星,被我甩向坡下的灌木丛——那里正藏着二十多个裹着兽皮的外邦兵,手里的弯刀还没出鞘,就被震耳的爆炸声掀得东倒西歪。
“怎么样?”我冲九弟扬眉,看他反手射出三箭钉住三个想逃的家伙,箭尾还沾着雪粒,“比你的箭声儿大吧?”
他收弓时耳尖泛着红:“声儿大没用,你看那棵老榆树后,藏着个吹号角的。”
话音刚落,箭矢已破空而去,精准挑落对方嘴边的号角。
我笑着冲他晃了晃剩下的轰天雷:“那正好,让他们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火光在雪地里炸开时,九弟的箭总在硝烟里划出银线,我的火器总能在暗处掀翻藏着的偷袭者。
他护着我的左侧,我替他清掉右侧的伏兵,雪地上的脚印交叠着延伸开,像两道缠在一起的锁链,把外邦的偷袭念头锁得死死的。
回营时天快亮了,九弟替我拍掉肩上的雪,忽然指着我腰间的火器袋:“下次别捆这么紧,刚才炸响时,你腰带都快勒进肉里了。”
我拽过他的手腕,看他箭伤未愈的指节还在渗血,往他掌心塞了颗止血丸:“你的箭尾磨出茧子了,回头让军器监给你换批新箭杆。”
他低头笑了,指尖捏着药丸转了两圈:“成交。不过七哥,”
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下次用轰天雷前,能不能先喊一声?震得我耳朵现在还嗡嗡响呢。”
晨光漫过帐篷时,我们并肩靠在粮草堆上,看雪地里的硝烟慢慢散成白雾。
远处的烽燧台升起平安火,外邦的营帐缩在荒原尽头,再不敢往前挪半步——他们大概永远不会懂,皇子之间的默契,从来不是靠身份高低分输赢,而是雪地里背靠背时,彼此都知道,身后的人绝不会让自己摔进冰窟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