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芦苇荡里悄无声息地穿行,舱内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暗卫戴统领棱角分明的脸。
他正低声说着京中局势,相党借着“清君侧”的由头,已在城郊屯了兵马,明着是要捉拿“叛逃”的七皇子,实则是想趁机逼宫。
“靖王殿下已联合几位老臣在朝中周旋,只是相党势力盘根错节,怕是撑不了太久。”戴统领声音压得极低,“殿下们需尽快拿到藩王私通的实证,这才是扳倒相党的关键。”
九皇子攥着衣角,指节发白:“那账册不是圈套吗?密语能解开吗?”
“我们找到精于密文的人,正在破译。”戴统领从怀中摸出块竹牌,递到我面前,“这是靖王殿下的信物,到了蜀地南境的‘望归驿’,持此牌自会有人接应。那里藏着藩王与相党往来的书信原件,比账册更有分量。”
竹牌入手微凉,上面刻着半朵云纹,与靖王哨子上的莲花凑在一起,恰好是幅“莲云映水”图。
我将竹牌收好,忽然想起白衣女子发间的木簪——那上面的兰花,会不会也是某种信物?
船行至后半夜,芦苇荡渐渐稀疏,远处隐约现出灯火。
戴统领熄灭油灯,低声道:“前面是‘哑子渡’,过了渡口便是南境地界。岸上的人看似是寻常渔民,实则是相党的眼线,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
船刚靠岸,就见几个戴斗笠的汉子蹲在岸边补网,目光却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瞟。
其中一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晚归的渔船?今夜风浪大,怕是要变天了。”
戴统领弯腰解缆,声音平淡:“赶点活计,混口饭吃。”
那汉子嘿嘿笑了两声,笑声里藏着寒意:“这年头,饭可不好混。听说有两位贵人往南去了,若是撞见,赏钱够吃半辈子呢。”
我按住腰间的剑,指尖已沁出冷汗。
九皇子往我身后缩了缩,他的幽香又袭来,我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芦苇丛里突然飞出几只水鸟,扑棱棱的翅膀声打破了寂静。
戴斗笠的汉子们注意力被引开的瞬间,统领忽然吹了声口哨,乌篷船猛地往后退了半尺,船头不知何时多了根长篙,他用力一点,船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对岸,竟生生避开了岸边的拦截。
“追!”汉子们怒吼着跳上小船,火把瞬间亮起,在水面上拉出一道道橙红的光。
戴统领站在船头,长篙翻飞,将追来的小船撞得东倒西歪。
我握紧竹牌,望着越来越近的南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咻”的破空声——是箭!
我转身挥剑,剑气将箭劈成两半,木屑溅在舱板上。
九皇子惊呼一声,却见统领忽然转身,用后背硬生生挡下了另一支箭,箭头穿透衣甲,带出一串血珠。
“戴统领!”九皇子失声喊道。
“别停!”戴统领咳出一口血,长篙再次点水,船身终于撞上南岸的浅滩。
他推了我们一把,声音嘶哑,“望归驿……快走……”
身后的火把越来越近,我咬咬牙,背起受伤的戴统领,拉着九皇子往岸边的密林里钻。
刚进林子,就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回头时,乌篷船已在火光中四分五裂,那些追兵的叫骂声被火光吞没。
戴统领靠在树上,气息越来越弱,他攥着我的手腕,将一枚青铜钥匙塞进我掌心:“驿中……第三间……地窖……”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没了声息。
九皇子抹了把眼泪,我将戴统领的尸体藏进灌木丛,握紧那枚钥匙——上面还沾着温热的血。
我来不及多想,赶紧上路。
密林深处传来晨鸟的啼鸣,天快亮了。
我们在林子里躲到天亮,按统领的指引往南走。
越往南走,山路越崎岖,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行至正午,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竹林,竹林深处隐约有座青瓦小院,院门口挂着块木牌,上书“望归驿”三个字。
院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竟闻到一股饭菜香。
正屋的门帘被掀开,走出个穿粗布围裙的老妪,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客官可是来歇脚的?快进来暖暖身子。”
我亮出竹牌,老妪的眼神变了变,忙将我们往里请:“里面坐,里面坐。”
进了屋,她迅速关上门,压低声音:“老身是靖王殿下安排的人,快随我来。”
她引我们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柴房,移开墙角的柴堆,露出块石板。
我用那枚青铜钥匙打开石板下的锁,里面果然是间地窖,窖内摆着几个木箱,打开一看,全是泛黄的书信,上面的字迹扭曲,字里行间满是与相党勾结的密谋——甚至提到了要在秋收后起兵,废黜当今圣上。
“这些都是铁证!”九皇子激动得声音发颤,“有了这些,相党就完了!”
老妪叹了口气:“可惜送不出去。相党已封锁了南境所有要道,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我拿起一封信,指尖在“秋收”二字上顿住——离秋收只剩月余,若是等不起,就只能……
“有别的路吗?”我问。
老妪摇头:“除非走‘一线天’,那是条险道,只有采药人才敢走,据说能直通北境,只是……”
“只是什么?”
“那地方邪乎得很,去年有队采药人进去,就再也没出来,说是被山里的‘白影’拖走了。”
我想起白衣女子,心里忽然一动:“白影?是不是穿月白长衫的女子?”
老妪愣了愣:“客官见过?那白影神出鬼没,有人说她是山里的精怪,也有人说她是专救路人的活菩萨……前几日还有人看见她在一线天入口处徘徊。”
九皇子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她?她若是在,说不定能帮我们!”
我将书信仔细收好,藏进贴身的行囊:“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老妪给我们备了干粮和绳索,送我们到一线天入口。
那里果然是道狭窄的山缝,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岩壁如刀削般陡峭,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光。
“切记,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回头,一直往前走,三天就能出谷。”老妪再三叮嘱。
我们刚走进山缝,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相党的追兵竟找来了!
“快!”我拉着九皇子往深处跑,山缝里回声阵阵,追兵的怒骂声仿佛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