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花园的成功“调理”,像一剂强心针,让事务所众人真切地体会到父亲理论体系的精妙与力量。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将这套“城市医学”理论应用到更多的日常委托中,处理方式也愈发得心应手,如同熟练的医生,望闻问切,对症下药。
然而,那份深蓝色笔记最后几页关于“噪音”的警示,始终像一片低悬的阴云,萦绕在众人心头,尤其是林小满。他知道,之前处理的所有问题,无论是淤积、冲突还是残留,都还在城市自身“代谢”或“记忆”的范畴内。而“噪音”,是来自系统之外的、真正的“病原体”。
平静,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周二下午被打破。
来电的是之前合作过的、那位独立策展人陈女士。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先生,又……又出问题了。还是跟影像有关,但这次……不一样。”
她这次筹备的,是一个关注都市人心理健康的公益摄影展,收集了大量反映现代人孤独、焦虑、疏离感的作品。问题出在布展阶段。
“我们租用了‘城市之光’艺术中心的一个副展厅,”陈女士语速很快,“就在昨天,当我们开始悬挂那些反映负面情绪的作品时,怪事发生了。”
先是布展的工人和她的助手们,开始出现无端的烦躁和争执,为了一点挂画的的高低、灯光的角度之类的小事,几乎要动手。紧接着,他们报告说,在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会隐约听到许多人的窃窃私语,内容混乱不堪,像是无数个抱怨和牢骚混杂在一起。
“最诡异的是,”陈女士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尝试暂时撤下那些作品,换上一批风景照。结果……结果那些风景照看久了,竟然也开始让人觉得不安!原本宁静的山川,看久了仿佛隐藏着扭曲的影子;明媚的海滩,感觉下一秒就会掀起吞噬一切的巨浪!整个展厅,好像……被一种无形的‘恶意’污染了!”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联想到了笔记中的描述——“噪音”具有极强的模仿性和侵蚀性,能扭曲甚至“污染”原本中性的能量载体。
“我们马上到。”他放下电话,神色凝重地看向伙伴们。
“城市之光”艺术中心副展厅。一踏入展厅区域,一种熟悉的粘滞感便包裹上来,但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之前中心花园的“环境压力”是沉闷的、惰性的,而这里的能量场,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活跃的恶意。
苏晓的探测器刚一启动,屏幕上的数据就开始疯狂跳动。“高活性混乱频率!具有明显的模仿特征——它正在模拟展厅内艺术作品本身携带的负面情绪频率,并将其放大、扭曲!能量结构……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种自然情绪或记忆残留模型!”
林小满展开超清视力,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展厅的空间里,弥漫着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油污般的能量丝线,它们像有生命的触手,缠绕、渗透着每一幅作品,无论其内容是负面还是正面。它们贪婪地吸收着作品中的情绪元素,然后吐出更加浓烈、更加扭曲的“回响”。那些回荡在空气中的“窃窃私语”,正是这些被扭曲、放大后的情绪碎片的显化。
“是‘噪音’!”林小满低声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虽然还很微弱,但绝对是它!它在利用这些艺术作品作为养料和放大器!”
顾小飞搓了搓胳膊,脸色发白:“妈的,这地方……感觉比下水道还瘆人。下水道那玩意儿是明着来,这鬼东西……阴恻恻的,像在往你脑子里钻。”
夏晓星吓得紧紧抓住苏晓的衣角,带着哭腔:“好多……好多黑色的嘴巴……在吃画……还在笑……”
老周站在展厅中央,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感受着那无孔不入的、试图挑动内心烦躁与不安的冰冷波动,脸色铁青。“格(这)就是老林说的……‘秩序之敌’?像滚地龙(蚯蚓)钻泥巴,专搞破坏,不见身子!”
林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笔记中提到,“噪音”畏惧“纯粹的小事能量”。他尝试像在中心花园那样,散发出温和宁静的意念场,试图去中和这片区域的污染。
然而,这一次,效果微乎其微。他的意念场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仅仅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被周围那活跃而扭曲的“噪音”迅速吞没、分解,那冰冷的恶意甚至反过来试图沿着他的意念连接,向他渗透过来!
林小满闷哼一声,猛地切断了意念连接,额角渗出冷汗。“不行!它的活性和侵略性太强了!常规的‘疏导’和‘安抚’对它效果很差!”
苏晓看着探测器上不降反升的能量读数,急道:“它在适应!甚至在分析我们的干预方式!必须立刻隔离这个区域,阻止它继续扩散和强化!”
情况紧急。常规手段无效,强行净化可能引发未知反应。
就在这时,林小满的目光落在了展厅角落,一堆尚未拆封的、准备用于互动区的空白便签和彩色画笔上。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陈女士!”他转向焦急的策展人,“请立刻帮忙,召集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还有,如果可以,请艺术中心暂时封闭这个展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陈女士选择相信,立刻去安排。
林小满则快速对伙伴们说:“我们不能跟它硬碰硬,也不能让它继续‘学习’。笔记里说,‘纯粹的小事能量’是抗体。我们需要立刻在这里,制造一个足够强大的、纯净的‘小事能量场’,把它‘逼’出去!”
他拿起一叠空白便签和彩笔,塞到顾小飞和苏晓手里:“写!画!什么都行!写一句祝福,画一个笑脸,写今天遇到的一件开心小事,哪怕只是‘天气很好’!不要刻意,发自内心就行!快!”
他又看向老周和夏晓星:“周大爷,您稳住场子,用您的修复意念保护大家,别被那东西影响!晓星,你也画,画你觉得最温暖的东西!”
虽然觉得这方法有些……儿戏,但出于对林小满的信任,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顾小飞抓耳挠腮地写下“祝大家今天都不堵车”,苏晓画了一个严谨但充满希望的日出图案,夏晓星则认真地画起了太阳、小花和手拉手的小人。老周闭上眼,沉稳的修复意念如同暖流,将众人护在其中,抵御着“噪音”的精神侵蚀。
林小满自己也拿起笔,他摒弃所有杂念,脑海中回忆着父亲笔记中关于“安定频率”的描述,回忆着中心花园里孩子们重新绽放的笑脸,回忆着“老板”蹭着他手心时那柔软的触感……他将这些最真实、最温暖的感触,倾注笔端,在便签上缓缓画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号——一颗被双手小心捧住的心。
一张,两张……越来越多的便签和涂鸦被创作出来,它们本身或许稚拙、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是毫无功利心的、瞬间的善意与温暖。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这些承载着“纯粹小事能量”的便签和涂鸦达到一定数量,并被人真诚地贴在展厅空白墙面上时,一个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温暖而明亮的能量场开始以那片墙面为中心,逐渐扩散开来。
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黑色“噪音”能量,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不安地躁动、退缩。它们试图去侵蚀、扭曲那些便签,却发现无从下手——那些简单的祝福和图画中,不包含任何可供它们放大和利用的负面情绪或复杂念头,只有一片纯净的、温暖的“光”。
“有效!”苏晓盯着探测器,声音带着惊喜,“混乱频率的活跃度在下降!它在被这个正向能量场排斥!”
如同阳光驱散晨雾,随着更多的“小事能量”汇聚,展厅内那令人窒息的恶意和扭曲感开始迅速消退。那些诡异的窃窃私语消失了,被污染的艺术作品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能量状态,虽然依旧承载着作者的负面情绪,但不再被扭曲和放大。
当最后一丝冰冷的“噪音”被逼出展厅,众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陈女士和工作人员看着满墙稚嫩却温暖的便签涂鸦,又看看恢复正常的展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结……结束了?”陈女士喃喃道。
“暂时。”林小满抹了把汗,脸色依旧凝重,“它只是被驱散了,并没有被消灭。而且,它已经‘认识’我们了。”
回事务所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默。初次与“噪音”的交手,虽然勉强取胜,却让每个人都真切感受到了它的诡异与难缠。它不像任何实体,更像一种恶意的规则,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
“格(这)东西,”老周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比阿拉(我们)想滴(的),还要麻烦。”
林小满看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轻轻“嗯”了一声。
阴影已至,警报拉响。他们与“噪音”的战争,从这一刻起,正式打响了第一枪。而这座城市,在绝大多数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源于心灵层面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