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这也是这些人自己造成的局面。
刚才争斗时不觉,如今众人看着面前满地狼藉,都默默低下头。
他们其中有的人羞耻着站于原地,却不敢、也不能出言制止其他官员的举动。
还有很大一部分参与辩论的官员,神色保持不变,早已将脸皮练得深厚。
刘宏就在上面盯着这一幕,笑得可开心了。
这可比刚刚看他们打架有意思多了。
不过随即,他将笑容一收,表情变得微怒。
见袁基回到了位置上。
刘宏立马开始震怒:
“众卿今日言行,令朕大失所望!之前种种言论,不要复言,先回去修修自身的德行吧!”
“退朝!”
刘宏一摆手,示意礼官直接宣布朝会结束。
在眼风扫到袁基时,刘宏面色稍霁,说了一句:
“袁爱卿留下。”
于是,众人或掩面而退,或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抬头挺胸,跟随队形大步离开。
刚刚加入辩论的两个派系的人,互相路过时皆忍不住对着对方翻个白眼,或不屑冷哼。
羞耻的情绪已经过去,并且全部转化为对刚刚朝堂上与自己争吵的敌对方的恼恨。
今文经官员们早已经忘记了今日朝会的初心与使命——他们原本是打算请天子解除“今文经党人于西园交钱”这一规定的。
他们愤怒着回到各自的官署当直。
并决定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上书,怒斥古文经官员的行为不端。
另一边的刘宏又将袁基拉上了熟悉的驴车。
两人坐在驴车里,相视着哈哈大笑。
刘宏忍不住拍着木板,兴奋道:
“士纪,你懂我的感受吗?我今日,实在是开心,痛快!”
这种类似于幕后黑手看棋子们按照心意互相争斗的感受,其所带来的成就感,给予刘宏的快乐是无法言喻的。
如今,他有了一种他同众人不在一个认知层面的优越感。
他真正的拥有了天子手握皇权的感觉。
这实在是太令他着迷了。
刘宏已经可以想象,若是后续计划继续进行,将会在大汉十三州掀起一个怎样的浪潮。
现在只是前奏,就已经令刘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高潮部分提前来临。
于是刘宏满眼星星,看向袁基,面露期待。
袁基看出了刘宏的跃跃欲试。
并制止了他。
“陛下,此事急不得。好事不怕晚,要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刘宏乖乖地听着袁基的教诲。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袁基扬唇。
他转而又夸起了刘宏。
夸赞刘宏此步计划完成得极好,完成度极高。
袁基不怕刘宏跃跃欲试,只怕刘宏没有兴趣。
只要刘宏还继续对获得权力、获得名声感兴趣。
他们二人就可以一直和谐友爱共处下去。
这才是袁基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袁基从来不会给刘宏泼冷水。
他同刘宏说:
“陛下,虽然此事的核心目前还不可过早触及,但陛下仍然可以慢慢为如今两派的矛盾添加柴火。”
刘宏闻听此言,了然地眨眨眼睛,嘴角上扬。
刘宏掌握的宦官势力拥有一定的情报和宣传能力。
而袁基手中亦握着极强的宣传组织。
有他们两个在,绝对不可能让二者的矛盾随着时间慢慢淡化。
反而,他们会让这些人时时刻刻沉浸在争斗中,沉浸在羞恼愤怒中。
不光如此,袁基继续开口:
“陛下,你还可对外放言——因你想了解古文经经书,但解读古文经书又十分困难,于是欲征召一位古文经大儒为帝师,为您讲解……”此绝对能搅得今文经士族,从此再不敢安分。
但刘宏直接急冲冲开口:
“士纪!我不要!!!我才不要别人来教我做事!”
刘宏抬手将双耳一捂,左右使劲摇头。
刘宏一想到自己要招一个古文经老头来给他讲经,他就一阵阵头疼。
他只能接受士纪给他讲经。
其他人,绝对不行!
袁基好笑地看着刘宏,观赏了一会儿他耍赖的表情。
刘宏都快被袁基看得恼羞成怒了,眼看着拳头就要握起来。
袁基只好换上温和的微笑,轻声安抚:
“陛下,基只是让你对外放言而已。不用以你的名义传播,这只会是众多宦官、士人们的道听途说。让他们相信,但您回避,不承认不就可以了?”
这下刘宏放心了,也开心了。
“原来不用真的征召人啊,那就好那就好!”
刘宏这下可以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该如何实施了。
不过不用他想,袁基早已帮他想好了。
两人的宣传人员双管齐下,不怕众人不信。
袁基又同刘宏讨论了一会儿此事。
讨论得刘宏越来越开心。
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今文经士人该是何等的暴怒。
古文经士人又该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但这些只是想象,他如今更想早点看到这一幕变成现实。
于是,如今事业心爆棚的刘宏,立马同袁基提出,自己要去吩咐人手赶快落实此事了!
袁基微笑点头,同刘宏告别。
他也需要回去安排人手进行宣传了。
于是两人兵分两路。
各自开始在大汉舆论场里兴风作浪。
那边,在官署工作几天的今文经和古文经士人,发觉自己内心积攒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多。
他们被包裹在袁基和刘宏为他们创造的“信息茧房”里。
无法挣脱。
今文经士人时不时就听闻,又有哪个古文经官员得到好处了。
又有多少古文经党人如今出仕为官了。
甚至!
他们居然还听说,天子刘宏要找研习古文经的学者做帝师!
这简直是在他们今文经的坟头动土!
若是这个帝师将刘宏带得越来越亲近古文经士族,那他们呢?
他们的利益和地位会不会被动摇?
五经十四家法会不会被替换?!
不是没有可能的,过去的某些时期也不是没有过古文经经书成为官学的时候。
他们越想越愤怒,越想,心里越冒出阵阵寒意。
但由于这是没发生的事情,他们又不能同谁要个说法。
于是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向着古文经士人爆发。
而古文经士人那边,则接受到了另一种信息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