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的风变了。
不是往年吹过稻穗的软风,是裹着冰碴的邪风,一刮过田埂就往稻芯里钻,青黄的稻叶蜷成小卷,像冻僵的手。虎娃攥着雷火弓蹲在垄边,指腹擦过稻尖的冰碴,掌心的雷火突然凉了——本该烫得发红的灵气,此刻竟凝着一层白霜,顺着灵脉往心口爬,疼得他龇牙。
“又冻坏一垄!”他抬头喊,却看见禾心正蹲在自家田埂上抹眼泪。少女的禾纹灵气刚碰到稻根,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弹回来,溅起的灵雾里,浮着细细的黑丝,像蜘蛛网似的,把各家的灵田圈成了小块。
“是散脉咒。”秋生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手里的《合族真解》纸页卷着边,上面的字正被黑丝啃得模糊,“赤阳教的余孽没走干净,这咒比上次的离族咒毒,每道散脉咒都带着满数道冰丝,缠上谁的灵脉,谁就成了孤株,连自家的稻都护不住,更别说帮旁人。”
虎娃猛地拉弓,雷火箭射向那道“墙”,箭身撞上的瞬间“噼啪”炸开,雷火没破墙,反而反弹回来,烧得他手背冒黑烟。“咋会这样!”他甩着手,手背的灼伤处竟结了冰,“上次我和禾心的雷火禾纹能拧成绳,这次咋碰都碰不得?”
“因为冰丝里掺了隔心砂。”李二柱的脚步声踏过田埂,鞋底沾着的灵稻碎叶,一落地就被邪风卷走。他掌心的灵气稻穗晃了晃,穗粒掉了三颗,每颗都裹着黑丝,“散脉咒的坏,就坏在‘散’字上——把咱护村的脉拆成一家一户,你护不了我,我帮不了你,邪风一来,就像散在地上的稻穗,一吹就散。”
这话刚落,东边传来“哐当”一声响。李寡妇的擀面杖砸在灶台沿上,刚熬好的灵粥碗摔在地上,粥水没等落地就结成冰,碎成一地碴子。“这邪祟!”老太太捡起擀面杖,杖身的暖灵纹暗了半截,“张老汉家断炊三天了,我端碗粥过去,刚过门槛就被冰丝截住,这哪是护村,这是把咱往死里拆!”
王大爷的火铳这时“砰”地响了,铳声闷闷的,没了往日的脆劲。老人正对着西头的邪风开枪,稻烟刚喷出铳口,就被冰丝绞成碎雾,连邪风的边都没碰着。“散脉咒的冰丝,满数道缠在铳身上了!”他敲着铳膛,铳身的守田纹淡得快看不见,“你爹当年说,铳是好铳,单杆打不退狼群;族是好族,单户顶不住邪祟——现在倒好,各户的脉隔了墙,邪风从西刮到东,没一户能挡得住!”
禾心突然“哎呀”一声,她试着把禾纹灵气往虎娃的雷火上凑,两道灵气刚碰到,就像被针扎了似的,两人同时往后跳。“冰丝在脉里扎了倒刺!”她看着指尖的血珠,血珠里裹着黑丝,“秋生哥,真解上有没有破咒的法子?再这样下去,灵田就全枯了!”
秋生翻着真解,纸页突然透出暖光——是老娘留下的擀面杖纹!那道纹在纸页上转了转,旁边的小字亮了:“散脉需合脉,合脉需连心,连心需满数家的脉丝,掺满数滴合心露,以本家器纹为引。”他指着纹喊:“本家器纹,就是二柱哥手里的擀面杖纹!”
李二柱握紧擀面杖,杖身的纹突然发烫,映出老娘的影子。十二年前抗洪夜,老娘就是握着这根杖,把全村人的手连在一块,土袋堆成的堤,挡住了淹田的洪水。“合心露,是灵稻根上的暖露,要从每家的田收,满数滴;连脉丝,是每家抽一缕灵脉,满数缕。”他举着杖喊,“不是一家人,各收各的露,各抽各的丝,永远凑不齐;成了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凑够数,破这散脉咒!”
虎娃第一个伸手,雷火弓往地上一戳,抽出一缕暖光:“我先来!咱的雷火,不能成单打独斗的火星,要成连在一块的雷!”禾心跟着伸手,禾纹灵气缠上那缕雷光,这次没反弹,反而融成了淡金色的丝:“对!我的禾纹要养雷火,雷火要护禾纹,这样才顶得住!”
李寡妇的擀面杖敲了敲灶台,杖身抽出一缕暖灵:“我这炊火的脉,要暖满数家的灶,不能只暖自家的!”张老汉扶着墙挪过来,枯瘦的手也透出光:“我家的耕脉,要帮大家松田,单家的松不动硬土!”王大爷的火铳晃了晃,铳身的守田纹亮了:“我这铳火,要护满数家的田,不是只护自家的院!”
一道、两道、三道……满数道灵脉丝缠在擀面杖上,像成捆的稻穗。二柱握着杖往灵田走,每走一步就从稻根收一滴合心露,露水滴在杖上“嗒嗒”响,收够满数滴时,杖身的纹突然炸开暖光。
“连脉——!”他把擀面杖往连脉石上一砸。
咚!
暖光顺着脉丝往各家跑,像流遍全身的血。散脉咒的冰丝碰到暖光,“滋啦”一声化了,黑丝卷成小团,被风吹走。虎娃的雷火突然旺了,裹着禾心的禾纹射向邪风,雷火织成网,把冰碴全挡在外面;李寡妇再端粥,碗里的灵粥冒着热气,顺顺利利递到张老汉手里;王大爷的火铳再响,稻烟凝成大盾,把西头的邪风顶了回去。
灵田的稻叶舒展开了,青黄的颜色慢慢变绿,像睡醒的孩子。二柱望着身边的人,虎娃的雷火在弓上跳,禾心的禾纹在指间绕,李寡妇的擀面杖沾着粥香,王大爷的火铳冒着稻烟,每个人的脉都连在一块,像成捆的稻穗,在风里站得稳稳的。
“看见没?”他笑着说,“不是一家人,各户的脉是散的,冰丝一缠就断,邪风一吹就倒;成了一家人,脉连在一块,暖光聚在一块,就是铜墙铁壁,啥散脉咒,啥邪风,都顶得住!”
这时,连脉石下突然透出光——是老娘埋下的连脉稻种!种子裂开,长出一株小稻,稻穗上刻着满数道纹,纹里映出个黑影:不是赤阳教的人,是个裹着黑风的影子,手里握着和散脉咒一样的冰丝。
二柱心里一沉,这散脉咒,怕是不止赤阳教,背后还有更大的东西。但他不怕,因为身边站着满数家的人,脉连脉,心连心,像成捆的稻穗,再大的邪风,也吹不散。
邪风又刮来了,这次更猛,裹着更大的冰碴。虎娃的雷火先冲上去,禾心的禾纹跟着缠上,李寡妇的擀面杖敲出暖光,王大爷的火铳喷出稻烟,秋生的真解纸页展开,二柱握着擀面杖站在中间,把满数家的脉丝往一块拧——
雷火、禾纹、炊灵、铳火、耕脉,缠成了一根粗粗的绳,往邪风里一挡。
“砰!”
邪风撞在绳上,冰碴碎了一地,黑丝卷成了团。灵田的稻穗晃了晃,发出沙沙的响,像一家人在笑。
二柱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老娘的话:“稻要成捆才抗风,人要成族才顶事。”他举着擀面杖喊,声音传遍了整个护村:“咱护村的人,就是一家人!脉连脉,心连心,满数家的劲合在一块,就没有顶不住的事!散脉咒再来,顶得住;邪风再刮,顶得住;啥坎来了,都顶得住!因为咱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真的什么也顶不住啊!”
暖光又亮了,这次把整个护村都裹住了。连脉石上的擀面杖纹,和满数家的脉丝纹融在一块,成了一道再也拆不开的合族纹。这纹里,藏着灵稻的香,藏着雷火的暖,藏着擀面杖的温,藏着“一家人”的理。
风停了,太阳出来了,晒得灵田暖暖的。虎娃的雷火在稻穗上跳,禾心的禾纹在稻根绕,李寡妇的擀面杖在灶上响,王大爷的火铳在田边立,秋生的真解在手里翻,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着——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连在一块,就啥都顶得住。
连脉稻种长出的小稻,慢慢长高了,稻穗上的纹,映出了更远的地方:有新的邪祟,有没破的咒,但也有更多连在一块的脉,更多成了“一家人”的村。二柱摸着擀面杖,心里清楚,往后的路还长,但只要他们是一家人,脉连脉,心连心,满数家的劲合在一块,就没有顶不住的风雨,没有护不住的灵田。
因为,不是一家人,真的什么也顶不住;成了一家人,就没有顶不住的事。这道理,像灵田的稻,像手里的杖,像心里的暖,会跟着他们,一代又一代,永远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