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指还搭在怀表边缘,金属表面微微发烫。他没有回答埃里克的问题,只是轻轻将盖子掀开了一道缝。
白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水一样流到地上。
“我想先让你看一样东西。”他说。
埃里克站在原地没动,眼神警惕。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战甲的启动键上,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他就会立刻反击。
但那道光太安静了,不带杀气,也不像陷阱。
灵汐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到了星玄身边。她把星辰沙漏举起来,贴在胸口,嘴里哼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调子。
空中突然出现画面。
第一幅:一座城市被炸成废墟,到处都是断裂的桥梁和倒塌的高楼。一个孩子蹲在瓦砾堆里,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脸上全是灰,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第二幅:森林干枯,土地裂开,河流变成黑色。一群穿着传统服饰的人跪在地上,有人抬手指天,像是在质问什么。
第三幅:太空里,一艘巨大的飞船爆炸,碎片四散。镜头拉近,能看到舱内有女人紧紧搂着婴儿,下一秒就被火焰吞没。
三幅画面同时存在,缓慢轮转,像有人在翻动看不见的照片。
“这些地方都曾经有人想用力量改变世界。”星玄说,“他们成功了。但他们带来的新秩序,只持续了不到三年。”
埃里克喉咙动了一下。“你拍的电影?特效不错。”
“不是拍的。”星玄合上怀表,光影却没有消失,“是真实发生过的结局。每一个世界,最初的理由都很正义——要打破压迫,要拯救弱者,要让历史重写。”
他顿了顿,“可最后他们都忘了,手里拿着刀的时候,别人也会怕。”
风刮过山坡,苔藓的微光一闪一灭。
埃里克盯着那个不哭的孩子,眉头皱得很紧。“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放弃?”
“我不是来劝你认命的。”星玄摇头,“我是来告诉你,砸碎锁链很容易,但建桥很难。你要是只想毁掉现在的瓦坎达,那你早就赢了。可你想救的人呢?他们会因为你拿到权力就吃饱穿暖吗?”
没人说话。
灵汐轻声插了一句:“你爸爸死在外面,是因为国家抛弃了他。可如果你成了国王,却用同样的方式去打别的国家,那他们的孩子,也会变成你小时候那样。”
埃里克猛地抬头看她。
一个小女孩,两岁模样,赤着脚,抱着布娃娃,说话却像看透了一切。
他忽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知道你七岁那年发烧三天,没人送你去医院。”灵汐看着他,“你知道邻居阿姨偷偷给你煮过一次粥,但她第二天就被警告不要再管‘间谍的儿子’。”
埃里克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十五岁第一次杀人,是因为有人拿枪指着你妈的头。”她继续说,“你还记得那天雨很大,你抱着她跑了两条街,可她还是死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这些事没人记录,没人纪念。但它们是真的。我也记得。”
星玄没打断她。他知道灵汐进入的是情绪层面,她看到的不是记忆,而是伤痕留下的回响。
“所以你现在想做的,”灵汐仰头望着他,“是让更多妈妈死在孩子怀里,让更多孩子淋着雨跑?”
埃里克后退一步,背撞上了树干。
“那你让我怎么办!”他突然吼出声,“装作看不见?跪下来求他们施舍一点点资源?等他们哪天心情好了,才想起外面还有人活着?”
“没人让你跪。”星玄上前半步,“但你要站起来的方式,不能是踩着更多尸体。”
他打开怀表,这次是完整的开启。
一道新的影像浮现——
一片荒地,人们正在盖房子。有人搬砖,有人挖井,孩子在边上玩耍。远处站着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戴着面具,但没人害怕他。一个老太太走过去,递给他一碗汤。
“这是另一个你。”星玄说,“没有发动战争,没有摧毁王庭。你拿到了振金技术,但你把它藏在地下学校里,教贫民窟的孩子怎么用它发电、净水、造药。”
画面切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站在讲台上,下面坐满了学生。黑板上写着一行字:“科技不属于国王,属于每一个需要它的人。”
“这条路更慢。”星玄收起怀表,“十年,二十年,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结果。但它不会让任何人白白死去。”
埃里克喘着气,额头冒汗。“你说得轻松……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我眼前饿死吗?”
“我知道。”星玄直视着他,“所以我没说你错。你的愤怒是对的。但方法错了。你想照亮黑暗,可你现在手里拿的是火把,不是灯。”
灵汐补充:“火把会烧到自己人。”
山坡上静了很久。
埃里克慢慢松开了战甲上的手。他的肩膀塌下去一点,不像刚才那样绷着。
“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
“存在过。”星玄点头,“后来被‘熵’侵蚀了。系统抹掉了它,因为平衡被打破。”
“又是系统?”埃里克冷笑,“你们到底是谁?神仙派来的调解员?”
“我们是路过的人。”星玄笑了笑,“刚好看到了你会走的路,顺口提醒一句。”
“顺便救个场?”埃里克嘴角扯了一下。
“顺手的事。”星玄耸肩,“反正今晚也没啥剧看。”
灵汐咯咯笑了一声。
气氛松了一点。
埃里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有老茧,也有疤痕。“如果我不动手,明天决斗还是会打。特查拉不会让步,长老们也不会。”
“那就别让他输。”星玄说,“让他赢。”
“什么?”
“你上台挑战,光明正大打一场。”星玄眼神亮了起来,“你要是赢了,大家服你。你要是输了,正好借机提出改革方案——比如开放一部分振金用于外援,成立独立监督机构。”
“你觉得他们会听?”
“不会。”星玄坦然说,“第一次肯定不会。但你要是能在失败后依然坚持,而不是暴动夺权,慢慢就会有人信你。”
“然后呢?等他们慢慢施舍?”
“然后你就继续打。”星玄笑了,“每年决斗日都来,打到他们怕了,打到民众习惯了你的声音。改革从来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耐心。”
埃里克看着他,忽然问:“你经历过这种事?”
星玄摸了摸银白色的头发。“我从十二岁开始就没亲人了。超市打工,房租交不起,冬天靠暖气片取暖。后来突然有了能力,第一反应也是报复——为什么别人有家有饭吃,我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但我发现,就算我把那些比我过得好的人都毁了,我还是冷。”
灵汐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后来呢?”埃里克问。
“后来我就想通了。”星玄看着远方,“与其等着谁给我温暖,不如自己生火。再把火堆做大,让别人也能靠近。”
埃里克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看向星空。“你说的那个学校……孩子们真的笑了?”
“笑得很大声。”灵汐说,“有个男孩还往老师头上扔粉笔,被罚扫地一星期。”
埃里克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憋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从战甲上拿下来。“我现在回去,还能赶在天亮前做点准备。”
“准备什么?”星玄问。
“训练。”他说,“既然要打,就得打得让他们记住。”
星玄笑了。“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灵汐举起星辰沙漏,轻轻晃了一下。一道微光扫过埃里克的脸,他的眼底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恨,而是一种沉重的清醒。
“别忘了。”星玄拍了拍他的肩,“你可以是风暴,也可以是灯塔。选哪个,看你。”
埃里克点点头,转身要走。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
“你们……还会在这儿待多久?”
“看情况。”星玄说,“任务没完成,总不能提前打卡下班。”
埃里克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迈步走进林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
灵汐靠在星玄旁边,小声说:“他心里的火还在,但方向变了。”
“只要别烧错地方就行。”星玄合上怀表,金属壳凉凉的。
夜风吹过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远处矿道入口的苔藓依旧泛着淡淡的光,像是某种无声的标记。
星玄刚想说话,怀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表盘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东侧山脉深处】
灵汐也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两人对视一眼。
星玄刚抬起手准备查看详细信息,怀表的光忽然剧烈闪烁,紧接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叮”。
下一秒,整个山坡的苔藓同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