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边缘的黑线还在蔓延，像有东西在纸上爬。
星玄盯着那道逐渐扩散的墨迹，指尖一寸寸压上去，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他没动，呼吸放得极轻，仿佛一重了就会惊动什么。
“这黑气不对。”他低声说，“不是自己长出来的，是被人顺着笔锋灌进来的。”
灵汐从他肩头滑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小手直接按在符纸上。她瞳孔一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好多嘴在啃。”她皱眉，“一口一口，慢慢咬，还……还挺享受。”
毛小方站在香炉旁，左手搭在桃木剑柄上，指节发白。他刚才画的那道符已经废了，朱砂被黑气吞噬大半，连纸都开始发脆。
“你真能靠这玩意儿找到源头？”他盯着星玄，“不是故弄玄虚？”
“我靠的是战利品。”星玄从怀表里取出一个玉瓶，瓶身泛着微光，像是被水洗过千百遍。他拧开盖子，倒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落在黄纸上。
粉末刚落地，就自己动了。
没有风，没有震动，那堆牙粉却像活了一样，缓缓聚拢，拉出一条细线，直指东北方向。
屋外的风停了。
空气像是凝固的油，沉得压人。一股腐臭味从不知何处渗进来，带着铁锈和烂肉混合的气息。
毛小方猛地抽出桃木剑，剑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锐响。
“这味儿……不是跳尸能有的！”
“当然不是。”星玄盯着牙粉形成的指向线，语气平静，“跳尸是快递员，这玩意儿是董事长。它在那边有窝，刚才你院子里那个会动的影子，顶多算个外卖小哥，来送个病历单。”
灵汐蹦到桌边，踮脚看着那条牙粉线：“星星，这粉是不是饿了？它抖得好厉害。”
“不是饿，是认亲。”星玄把玉瓶收好，“这粉来自我干掉的一个僵尸，级别不低。现在它感应到了同类，而且更强的同类。”
毛小方眼神一紧：“你杀过僵尸？在哪？”
“另一个镇，另一个故事。”星玄耸肩，“那时候我还以为僵尸就长那样——破道袍、绿指甲、蹦蹦跳跳。后来才发现，有些僵尸不跳，它们躺着，等你主动上门磕头叫爹。”
他顿了顿，看向毛小方：“你封的那片乱坟岗，是不是二十年前的事？”
毛小方没答，但眼神变了。
“有人想把里面的东西请出来。”星玄指着牙粉线，“而钟邦的血，是开锁的钥匙。”
堂屋安静了一瞬。
油灯爆了个灯花，火光晃了晃，照得墙上人影扭曲。
钟邦还在昏睡，嘴角含着那粒灵泉糯米，手腕缠着墨斗线。他呼吸平稳，可后颈那两点红斑时不时泛出暗光，像有东西在皮下爬。
“你这粉……”毛小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到底是什么来头？随身带着死人牙磨的粉，你不嫌晦气？”
“晦气？”星玄笑了，“我嫌的是活人装神弄鬼。这粉是我从一个想啃我脑袋的僵尸嘴里拔下来的，拔完顺手磨成粉。每一粒都沾过我的血，也沾过它的毒。你说它邪？它现在听我话。”
他拿起玉瓶，轻轻晃了晃：“不信你摸摸。”
毛小方迟疑片刻，伸手碰了下瓶身。
指尖一触，竟有一丝温热传来，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石头。更奇怪的是，那股阴冷感被隔开了，仿佛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尸骸残粉，而是什么被净化过的东西。
“灵泉洗过的。”灵汐得意地晃着小脑袋，“洗了三遍，还泡了半炷香。星星说，这叫‘以正养毒’，就像把辣椒泡进蜂蜜里，看着甜，吃一口辣哭你。”
毛小方收回手，眉头没松。
“你手段诡异，来历不明，偏偏又能压住尸毒……”他盯着星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睡个安稳觉。”星玄把牙粉分成三份，一份撒在堂屋四角，一份塞进钟邦枕头底下，最后一份倒进院中香炉，“但现在有人不让我睡，非得搞点夜生活。”
灵汐从星砂斗篷里掏出星辰沙漏，轻轻一晃。
时间像是被按了慢放键，空气微微扭曲。她用指尖蘸了点灵泉水，在地面画了个六芒星阵，把三处牙粉位置连成三角。
“小树，布网。”星玄说。
灵汐点头，把怀里的小树往地上一放。那树只有巴掌高，枝干泛着微光，根须一碰地面，立刻延伸出细密的银线，顺着六芒星纹路蔓延。
刹那间，三处牙粉同时震颤。
香炉里的粉末跳了一下，钟邦枕下的那撮开始旋转，堂屋四角的则连成环形光带。三股微弱的波动在空中交汇，最终凝聚成一道清晰的指向——依旧指向东北。
“乱石岗。”毛小方终于变了脸色，“那里确实是二十年前我封印的尸地……可封印符还在，没人能破。”
“符在，心不在。”星玄盯着那道指向，“封印靠的是人心正气。可现在有人想复活它，心比你还狠，还贪，还疯。正气压不住邪念，符纸就成了贴纸。”
毛小方沉默。
他低头看着自己画废的符，又看向香炉里那撮泛着微光的牙粉。
“你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一个你没去过的世界。”星玄收起怀表，“一个僵尸会开挖掘机、道士能直播抓鬼的地方。”
“荒唐。”
“荒唐的是你现在还在怀疑我。”星玄直视他，“你中毒了，感知被压，画的符自己烂自己。钟邦快撑不住了，外面有个王级僵尸在盯着他流口水。你现在不该问我从哪来，该问——我能帮你干它吗？”
毛小方握剑的手紧了紧。
他没说话，但桃木剑缓缓归鞘。
这是个信号。
不是信任，是认可。
认可眼前这个人，至少现在，不是敌人。
灵汐见状，立刻从桌上蹦下来，小手一挥，星辰沙漏再次轻晃。银线在地面交织成网，六芒星阵中央浮起一道微弱的光柱，映出东北方向的地形轮廓。
“巢穴在地下三层。”她奶声奶气地说，“上面有石头，中间有棺材，下面……有心跳。”
星玄点头：“玄魁还没完全醒，但在等。等一个纯阳之血的人类主动走进去，跪下，献祭。”
“钟邦。”毛小方声音低沉。
“对。”星玄走到钟邦身边，看了眼他后颈的红斑，“他心善，阳气足，是完美的钥匙。可他也傻，真会为了帮人往坟堆里钻。”
“他从小就这样。”毛小方难得开口，“六岁那年，我捡他时，他蹲在义庄门口，给死人盖草席。我说‘他们不懂冷暖’，他说‘可我知道’。”
星玄笑了下：“这种人，最容易被当成祭品。因为他们总觉得自己该扛。”
他转身，从怀表里取出一段红绳，缠在香炉边的牙粉上。
“它能感应尸气，但不稳定。我们得让它动出规律。”
灵汐立刻配合，指尖一划，银线缠上红绳，形成闭环。
刹那间，牙粉剧烈震动，光柱猛地一亮，指向更加清晰。
“三小时一次，它会‘呼吸’。”星玄看着怀表上的波动曲线，“吸阴气，吐毒雾。我们只要盯住这个节奏，就能预判它下一步动作。”
毛小方终于走近几步，盯着那道光柱。
“你这一套……和道法完全不同。”
“道法是规矩，我是野路子。”星玄收起玉瓶，“规矩救人，野路子杀鬼。你现在需要的，是能干掉它的野狗，不是讲道理的君子。”
灵汐扑哧一笑：“星星是疯狗，我是小狗，一起咬坏蛋！”
毛小方没笑，但眼神松动了。
他看向钟邦，又看向星玄：“你真能救他？”
“能。”星玄点头，“但得按我的节奏来。下一波尸气波动前，我要用灵泉泡糯米，让他体内形成阳气循环。你负责守夜，别让任何人靠近他，尤其是——穿道袍的。”
毛小方一怔：“什么意思？”
“你刚才的影子会动。”星玄盯着他，“说明尸毒已经渗透。你再靠近钟邦，等于往他伤口上撒盐。”
毛小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稳稳的，没动。
可他知道，刚才确实动了。
星玄没再说话，只是把最后一撮牙粉倒入香炉，银线一绕，阵法闭合。
光柱稳定，指向如刀。
东北，乱石岗。
地底深处，有东西在缓缓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