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香港，褪去了夏日的闷热，海风带着沁人的凉意。浅水湾道旁，一栋栋风格各异的别墅掩映在苍翠林木之中，灯火璀璨，与远处海面上倒映的点点星光交相辉映。李文杰的宅邸便坐落于此，今夜更是流光溢彩，充满了浓郁的圣诞气氛。
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挑高客厅的中央，上面挂满了精致的彩球、铃铛和闪烁的串灯。壁炉里火焰噼啪作响，散发着松木的暖香。长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自助餐点，从传统的烤火鸡、蜜汁火腿到精致的鱼子酱、鹅肝，以及各色中西合璧的点心，应有尽有。侍者们穿着笔挺的制服，托着盛有香槟、红酒和各式饮料的托盘，在衣香鬓影的宾客间穿梭自如。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香气、馥郁的酒香，以及各种高级香水混合而成的，属于上流社会的独特味道。一支小型爵士乐队在角落演奏着轻快的圣诞乐曲，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慵懒与惬意。
萧远和马婷婷抵达时，派对已渐入高潮。萧远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沉稳内敛，马婷婷则是一袭宝蓝色的及膝晚礼服，既不失庄重，又衬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两人携手而入，立刻吸引了部分目光。经过几年商海沉浮，尤其是资产突破亿元、京沪之行后，萧远身上已自然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气度，而马婷婷站在他身边，落落大方，珠联璧合。
“萧生！马小姐！欢迎欢迎！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李文杰爽朗的笑声传来，他快步迎上前，一身酒红色丝绒西装，显得格外热情。他与萧远用力握了握手，又向马婷婷绅士地点头致意。
“李生，叨扰了。你这派对真是热闹。”萧远微笑着回应，递上准备好的礼物——一瓶精心挑选的，有一定年份的法国干邑。
“哎呀，太客气了！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李文杰嘴上客气，脸上笑容更盛，接过礼物交给旁边的佣人，然后亲热地揽着萧远的肩膀，“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都是香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说不定有合作机会。”
李文杰热络地引着萧远和马婷婷，穿梭在宾客之中。他先后介绍了做航运的董老板、搞地产的郭先生、经营珠宝行的方太太，还有几位银行家和律师。萧远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用流利的粤语与众人寒暄，偶尔切换到英语与几位外籍宾客交谈几句。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尊重这些商界前辈，又不会让人觉得可以轻易拿捏。马婷婷则安静地陪在一旁，偶尔在萧远目光扫来时低声补充一句关于对方背景的提示（得益于她出色的记忆力和对萧远人际网络的熟悉），举止优雅，应对自如，让几位富太太都暗自点头。
“萧生年轻有为，听说在内地生意做得很大，未来前途无量啊。”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钟姓老先生，主要做东南亚贸易，端着酒杯对萧远说道。
“钟老过奖了，不过是赶上了好时代，小打小闹，刚刚起步，还要多向各位前辈学习。”萧远谦逊地举杯回应。
“呵呵，年轻人懂得谦虚是好事。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在上海浦东也有动作？眼光很准嘛。”另一位姓陈的实业家插话道，消息颇为灵通。
萧远心中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先去学习了解一下，那边机会是多，但水也深，步步为营而已。”
马婷婷在一旁听着，心中对萧远更是钦佩。她知道，萧远在这种场合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斟酌，既不过度暴露实力，也适时展现存在感，为未来的合作留下空间。她轻轻挽住萧远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应酬了一圈，李文杰看出萧远和马婷婷可能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便笑着说：“萧生，马小姐，你们随意，当自己家一样。我去那边招呼一下。食物酒水随便用，玩得开心！”说完便又融入人群。
萧远和马婷婷相视一笑，走到靠窗的沙发区稍作休息。窗外是漆黑的海面和对岸九龙半岛的连绵灯海，景色壮丽。
“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萧远接过侍者递来的两杯果汁，将其中一杯递给马婷婷，低声问道。他知道马婷婷对这种纯商务应酬的派对并不十分热衷。
“还好。”马婷婷接过果汁，浅浅一笑，“看你应对自如，我就放心了。李生的人脉确实很广。”
“嗯，香港是国际窗口，多认识些人没坏处。不过，核心还是要把我们自己的根基打牢。”萧远抿了口果汁，目光扫过全场，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思考。
就在这时，李文杰又转了回来，这次他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脸上带着一种更私密、更倾向于分享“内部消息”的表情。
“萧生，借一步说话？”李文杰压低声音，对萧远使了个眼色。
萧远会意，对马婷婷柔声道：“婷婷，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李生说几句。”
马婷婷体贴地点点头：“好，我去拿点吃的。”说着便优雅地朝餐台走去。
李文杰引着萧远走到书房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有一盆高大的绿植遮挡，既能看清大厅情况，说话又不易被旁人听去。
“萧生，”李文杰从西装内袋掏出银质烟盒，递给萧远一支，萧远摆手谢绝，他便自己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上次你托我留意内地有些潜力的新技术、小团队，我这边还真听到点风声，不过……有点特别，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萧远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哦？李生请讲，我洗耳恭听。”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今晚除了社交之外，真正的“干货”。
“是这样，”李文杰弹了弹烟灰，“我有个子侄辈的后生，在深圳一家叫‘润迅’的公司做事，主要是搞无线电寻呼的，就是bb机台那种。他们公司呢，想搞点新花样，琢磨着把寻呼系统和电脑网络结合起来，搞什么……网络寻呼系统？”
萧远认真地听着，心中却已掀起波澜。润迅？网络寻呼系统？这个时间点……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未来将深刻改变中国人社交方式的巨头和它的创始人。但他强行按捺住激动，不动声色地问：“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颖的，然后呢？”
李文杰耸耸肩，语气带着几分港商看待新兴科技时常见的、既好奇又保留的态度：“想法是几好（挺好），但我觉得有啲（有点）……玄乎。电脑是电脑，寻呼机是寻呼机，点样（怎么）结合？边个（谁）会用？投资又唔（不）小。他们团队里有个后生仔，叫……pony，对，英文名叫pony，技术好像几犀利（很厉害），系个搞技术的天才来着，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但我问距（他）点样赚钱，几时回本，距（他）就讲唔出太实在嘅野（就讲不出太实在的东西）。”
pony！听到这个熟悉的英文名，萧远几乎可以确定，李文杰口中那个“技术几犀利”的年轻人，就是马化腾！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但长期商场历练出的定力让他没有丝毫失态。他甚至微微蹙起眉头，配合着李文杰的语气：“听起来确实像是比较前沿的探索，商业模式不清晰的话，风险很大。”
“就系（就是）咯！”李文杰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我同我个世侄讲，玩技术可以，但要谂（要想）清楚出路。所以呢，我就系（只是）同你提这么一嘴，你觉得有意思呢，可以自己去了解下，觉得风险大，就当听个笑话。毕竟，依家（现在）bb机生意几好（挺好），但以后点样（怎么样），边个（谁）知啊（谁知道呢）。”他这番话，既卖了个人情给萧远，表明自己把他当自己人，有“好”消息会想着他，又提前撇清责任，表明自己并不看好，只是传递信息。
萧远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果汁杯，与李文杰碰了一下，真诚地说：“多谢李生，这个消息对我很有启发。前沿技术确实需要关注，至于是否值得投入，我会派人认真去了解一下。非常感谢！”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信息的重视和感谢，又没有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避免了李文杰可能坐地起价或者产生其他想法。同时，“派人去了解”也是一种标准的商业话术，为自己留下了充分的缓冲空间和决策时间。
“客气乜野（客气什么），举手之劳。”李文杰哈哈一笑，显然对萧远的反应很满意，“好了，公事谈完，继续享受派对！我去看看那边牌局开没开，萧生有无兴趣玩两手？”
“不了，我陪陪婷婷，李生尽兴。”萧远微笑着拒绝。
李文杰也不强求，拍拍萧远的肩膀，又汇入了热闹的人群。
萧远站在原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派对现场，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马化腾！腾讯！虽然现在还是一个在润迅旗下、搞着看似有些“玄乎”的网络寻呼项目的年轻人，但萧远深知，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种子，未来将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这简直是圣诞老人送来的，一份意想不到的、价值连城的“礼物”！
他注意到不远处，马婷婷正端着一小碟水果沙拉，和一位看起来颇为面善的太太轻声交谈着，姿态优雅。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并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直接去找马化腾？时机不对。现在的马化腾还在润迅，要等到1998年才会正式创立腾讯。而且，自己现在贸然前去，以什么理由？说看好他的网络寻呼创意？这无法解释为何要投资他个人。太过急切，反而引人怀疑。
最好的方式，是像李文杰建议的那样，先“派人去了解”。可以通过投资或者合作的名义，与润迅公司接触，顺理成章地接触到马化腾所在的团队，在合作过程中观察、评估，并建立起联系。等到1998年前后，时机成熟，再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出现，就显得自然得多。
“风险预警”功能并未触发，说明接触这个信息本身没有直接危险。但如何操作，需要极高的技巧和耐心。这更像是一场长线投资，需要精心布子，静待花开。
“怎么了？李生和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吗？”马婷婷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回来，关切地低声问道。她敏锐地察觉到萧远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深思。
萧远回过神来，看着马婷婷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柔声道：“没什么，李生介绍了一个内地的科技项目，听起来有点意思，但还不成熟，回头让下面的人先去调研一下。”他暂时不打算告诉马婷婷关于马化腾的具体猜想，这倒不是不信任，而是这件事牵扯到他对未来的“预知”，解释起来太过复杂，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做出“经过充分调研后”的理性投资决策即可。
马婷婷见他不想多说，便体贴地不再追问，转而笑道：“这里的提拉米苏很好吃，我给你拿了一小块。”
“好。”萧远接过小蛋糕，尝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看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景，又看了看身边巧笑嫣然的马婷婷，再想到刚刚得到的那个关键信息，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与期待。这个圣诞夜，收获远比想象中丰厚。
派对在继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看似平常的社交场合，一个未来将影响无数人线上生活的投资契机，已经悄然埋下了种子。萧远将这份“礼物”深深埋藏在心底，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开始为下一次的精准出击，默默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