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九月三十日，下午的阳光透过财务室的窗户，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紧张与兴奋。算盘的噼啪声、计算器的按键声比平时更加密集，夹杂着财务人员低声的核对与惊叹。
马婷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本和几叠凭证。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一行行数字上快速划过，不时拿起笔在旁边空白的稿纸上进行着演算。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极其明亮的光芒，那是混合了难以置信、巨大喜悦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感的复杂光芒。
出纳小王刚刚核完最后一笔银行流水，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对旁边的会计小刘说：“刘姐……这个月的银行流水，我核了三遍……数字太吓人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刘年纪稍长，相对沉稳些，但握着钢笔的手也微微有些发紧，她压低声音：“嘘，小声点。马经理还没最后确认呢。不过……确实，我这辈子都没经手过这么大数额的进出。”
她们的对话虽然轻，但还是飘进了马婷婷的耳朵里。她没有出声制止，因为连她自己，也需要不断深呼吸来平复那颗怦怦直跳的心。作为公司的财务核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在发生的是一场怎样的财富风暴。
经过近一个月的忙碌，第一批从苏联易货而来的大宗商品——主要是各种型号的钢材和有色金属（铜、铝等），已经在香港通过李文杰的渠道快速变现。虽然按照萧远和马婷婷在九天前那个深夜定下的策略，那批价值连城的“特殊物品”需要隐秘处理，其潜在价值并未计入本次常规结算，但仅仅这些基础物资的变现，所带来的资金回笼量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还不包括仍在海上或尚未完成交割的后续批次货物，以及公司原本在华南地区进行的、如今看来已如同“小打小闹”般的普通贸易利润。
马婷婷深吸一口气，将稿纸上最后汇总的几个关键数字又核对了一遍。然后，她拿起那张写有最终结果的稿纸，站起身，对小王和小刘说：“初步数据已经出来了，我拿去给萧总过目。你们再把各自的明细账核对一遍，确保无误。”
“好的，马经理！”小王和小刘连忙应声，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马婷婷拿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纸，走向萧远的办公室。她的脚步有些发飘，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廊里遇到的其他部门同事，似乎也感受到了财务室不同寻常的气氛，投来好奇的目光。
敲开门，萧远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似在翻阅一份文件，但马婷婷能感觉到，他平静的外表下，同样隐藏着不平静的期待。毕竟，这是对过去近一年艰苦布局和巨大风险承担的第一次实质性成果检验。
“婷婷，结果出来了？”萧远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稿纸上。
“嗯，初步核算完了。”马婷婷走到办公桌前，将稿纸递了过去，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这是剔除掉所有成本、费用、关税以及预留了后续采购资金之后，我们公司截至今天下午三点的……净资产估算。”
萧远接过稿纸，目光扫向那几个用钢笔工整写下的数字。
稿纸上的内容简洁明了：
远航贸易（含香港分公司）1992年9月财务简报（初步）
?本月现金流入（主要来源：对苏易货物资首批发售）： 11，850，000元（人民币）
?本月其他业务利润： 285，000元
?本月总支出（采购、物流、薪资、税费等）： 3，135，000元
?本月净现金增加：约9，000，000元
?期初公司净资产（截至8月31日）：约11，200，000元（此数字已包含前期的积累和对苏贸易的前期投入）
?期末公司净资产（初步估算，截至9月30日）：约20，200，000元
注1：以上未包含仍在途及未变现的易货物资估值（初步估算其潜在价值远超已变现部分）。
注2：未包含“特殊物品”相关潜在价值。
注3：香港公司部分资产已按汇率折算。
“两千零二十万……”萧远轻声念出了这个数字。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窗外的车流声、远处的施工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敲在两人的心口，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实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抓住苏联解体的机遇会带来财富的暴涨，但当这个数字以如此清晰、如此权威的财务报告形式呈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力依然是语言难以形容的。
从1990年下半年两人再次创业，辛苦积攒十万元起步，到1991年底凭借对苏贸易将资产做到五百万，这已经是堪称奇迹的飞跃。然而，从五百万到超过两千万，却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不仅仅是量的增长，更是一种层级的跨越。
萧远缓缓抬起头，看向马婷婷。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以及一丝恍惚。
“婷婷，”萧远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这句略带调侃的话让马婷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了不少。她走到萧远身边，轻轻靠在他的办公桌沿，指着稿纸上的数字：“不用掐，这数字我都核了三遍了。小王和小刘也反复核对过底账。是真的……我们公司，现在账面上的净资产，真的超过两千万了。”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带着难以置信：“这还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那么多船货……天呐，萧远，我们真的……成功了？”
“是阶段性的成功。”萧远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冰凉，显然是激动所致。他用力握了握，传递过去一丝温暖和力量，“这说明我们当初的判断和冒险是正确的。苏联留下的‘遗产’，确实超乎想象。”
他指着备注栏：“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那些没变现的，还有……我们秘密处理的那批东西，它们的价值，可能比这两千万更惊人。”
马婷婷点点头，逐渐从最初的眩晕中恢复过来，属于财务总监的理智和谨慎开始重新占据主导：“是啊，所以我才更觉得……压力巨大。萧远，钱来得太快太多了，不一定是好事。我们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座金山，如果不懂得如何保管和使用，反而会招来灾祸。”
萧远赞许地看着她：“你说得对。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跟你谈的。有什么具体想法？”
马婷婷整理了一下思绪，条理清晰地说道：
“第一，是安全性。我们现在主要的资金沉淀在香港的银行账户，虽然相对安全，但数额巨大，需要更专业的银行关系管理和资产配置。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否需要考虑在深圳或者海外其他金融中心开设账户，进行分散？或者购买一些低风险的债券、信托产品？”
“第二，是合规性。这是我们目前最薄弱的环节。”马婷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之前的财务处理，更多的是基于实际业务需要和基本的记账，很多地方并不规范。现在资金量这么大，往来又如此复杂，特别是涉及到香港和苏联方向的特殊贸易，虽然文杰兄那边处理得很小心，但难保不会引起税务、外汇管理甚至其他部门的注意。我们急需最专业的财务和法律顾问，来帮我们规范账目，进行合理的税务筹划，确保我们的财富来源在程序上是经得起推敲的。”
她看着萧远，语气非常认真：“我的能力，处理几百万的业务还能勉强支撑。但现在到了两千万，而且眼看就要奔着五千万、上亿去了，我感觉力不从心了。我们需要请‘外脑’，需要国内顶尖、甚至具有国际视野的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为我们服务。这笔钱，不能省。”
萧远认真地听着，不断点头。马婷婷的担忧和他不谋而合。公司的体量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质的飞跃，原有的管理模式和人员结构已经无法适应新的形势。财务和法务的正规化、专业化，是公司能否稳住这波财富、并走向更长远发展的基石。
“你说得非常对，婷婷。”萧远肯定道，“正规化是我们接下来必须要走，而且要走得快、走得稳的一步。聘请顶尖的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这件事优先级提到最高。由你主要负责接洽和筛选，我的要求是：专业能力要强，背景要干净，最好有处理跨境业务的经验。价格方面，可以适当放开。”
“好，我马上开始物色。”马婷婷应下，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因为找到了明确的方向。
“另外，”萧远补充道，“关于资金配置，你的想法也很好。除了必要的流动资金，我们可以开始考虑将部分利润转化为更稳定的资产，或者投入到我们规划好的未来发展方向上。比如，购买我们自己的办公楼，总不能一直租在这里；比如，加大对研发中心的投入；再比如，开始试探性地接触深圳的地产市场。”
“嗯，这些都需要详细的规划和预算。”马婷婷记在心里，“等新的会计和律师团队介入后，我们可以一起制定一个更系统的资产配置和投资计划。”
这时，萧远的意识微微一动，系统界面悄然浮现。他下意识地对公司当前的财务状况进行了一次评估。
【财务评估请求接收...】
【评估对象：远航贸易公司（含香港实体）】
【资产规模：净资产约2020万人民币（基于当前报表），潜在未实现价值极高。】
【评估意见：资产规模实现跨越式增长，现金流充沛。警告：财务管理系统与当前资产规模严重不匹配，存在合规风险、税务风险及资产安全风险。建议立即引入外部专业机构进行审计、规划并建立现代企业财务制度。风险等级：中高。】
【系统提示：宿主财富积累速度超出预期，请务必注重根基稳固。LV12系统可提供合作机构基本信息筛查辅助。】
系统的评估结果再次印证了马婷婷的判断。萧远对马婷婷说：“我们的方向是对的。系统……嗯，我的直觉也告诉我，必须尽快补齐这块短板。”
马婷婷对萧远这种偶尔冒出来的“直觉”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深知其准确性。她点点头：“我明白。那我先回去把九月份的报表正式整理出来，然后就开始联系深港两地的知名会计和律所。”
“辛苦你了，婷婷。”萧远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心中涌起一阵爱怜和感激。没有她这个贤内助在财务上的兢兢业业和关键时刻的清醒提醒，他纵然有系统相助，也不可能如此顺畅地掌控这汹涌而来的财富。
马婷婷微微一笑：“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辛苦。只是……今晚可能真要加班了。”她指了指外面财务室的方向，“估计小王和小刘也静不下心准时下班了。”
果然，当马婷婷回到财务室，宣布了经过萧总确认的、公司净资产正式突破两千万的消息时，小王和小刘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低声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两千万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她们是亲手核算、见证这一奇迹的人，这种参与感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马婷婷看着兴奋的下属，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正色道：“高兴一下就行了。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重，公司规模上来了，财务工作必须更规范、更精细。大家一起加把劲，把月报完美收尾，然后，我们可能要迎接更专业的‘战友’加入了。”
夕阳西下，将远航贸易公司所在的这层办公楼染成了金色。财务室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算盘声和计算器声依然清脆，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小贸易公司的账房，而是开始扮演一个即将崛起的商业帝国财富枢纽的角色。
马婷婷坐在灯下，再次审阅着即将定稿的财务报表。那个“20，200，000”的数字，在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个全新的起点，也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未来的路，需要更加谨慎、更加专业地走下去。而有了萧远在身边，有了明确的方向，她心中充满了信心。